臣夺妖妃(38)
方才那一眼,许是他的错觉也未必。赵稷只当自己想多了,并没察觉自己的手稍微用了些力道,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下陷,直到怀中人动了动,他才发觉手下的肌肤泛起一片红痕。
李瀛蹙眉,压低紧贴衣袖的薄刃,软声道:“臣妾好想快些好起来,快些见到陛下。”
朦胧暗夜中,那抹单薄的软红随着她的侧首轻轻晃动,最底下缀着一串鸾铃,内里的铜丸叩动银壁,叮铃响动。
赵稷无声叹息,抚上她微翘的发旋,将她面向的方向微移:“朕在这儿。”
李瀛似乎反应过来,披在薄肩上的大氅似有滑落之势,神情有些闪躲,低声道:“臣妾……”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高高在上的帝王语气温和,蕴着凉薄:“这样就很好。”
看不见,也别有一番趣味。
敛在红绦下的长睫微颤,扫出一阵轻微痒意,帝王之幸,犹逊薄冰,而她要做的,便是立足这片薄冰之上,暂且赢得喘息之机,找到机会远走高飞。
不多时,又有一道脚步声响起,轻若无物,拂尘掀起极轻的风声,“陛下,事情调查清楚了,尚工局怕送来的截筒在殿外受潮,故而移进阁内,不料琉璃灯被风吹倒,点燃了火线。”
他一开口,李瀛便辨认了出来,是德茂公公,他说了一堆,简而言之,一场意外。
……谁信?
赵稷自然不信:“查,查到水落石出为止。”
还不够,李瀛想,仅仅是水落石出,还不够,她要那些人切身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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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的汤药苦涩中带着一丝蜜饯化开的甜腻,苦涩褪尽后,在舌上融作绵密的甜。
李瀛从未习过医术,尝不出里面放了什么,浅浅呷了一口,问道:“里面放了什么?”
一道陌生的中年女声恭敬回禀:“回娘娘,放了二两桑叶,一两当归……”
这几日李瀛命青俪念了医书,清楚这里面的东西确有养血明目的之效,只是,这都是些温补的材料,且有两味药材相冲,减弱了药性,拖慢了她恢复的速度。
李瀛屏退医官,命人将汤药倒了,用手触摸戥子,在黑暗中称量着上面的药材,却听青俪提起:“听闻谢国公近日新得了一服石斛夜光丸,可助瞽蒙复明,娘娘不妨向他要来。”
手上的药材慢慢散开,一粒粒落进戥子,一粒不掉。李瀛循声抬头,红绦下鸾铃晃动,迎着灯笼棉透进来的微光,映得肌肤胜雪:“本宫向他索要,他会给么?”
“……自然。”青俪似乎迟疑了一会儿,近日来,娘娘总是自己调药给自己吃,蒙着眼睛,动作有条不紊,那股冷静又疯魔的劲头,瞧着她都害怕。
李瀛笑了,看不见红绦下的眼,只看见昳丽的面容缓缓绽开一抹温良的笑,“那好,让他带着石斛夜光丸进宫见我。”
半个时辰后,谢雪明来了,熟悉的幽昙气息在黑暗中悄悄迫近,镇压地龙里溢出的融融炭香,如一脉砌玉冷泉,冰冷清幽。
“此丹得来不易,娘娘若是想要……”他话音一顿,抬起头,直视着倚在紫檀美人榻上的女子,目光温和,却毫不避讳,甚至称得上肆无忌惮。
言下之意,便是要李瀛拿出足够的筹码和他交换。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支摘窗半敞,天光乍泄,柔软的红影在李瀛秀丽的裙幅间摇曳,正如她飘忽的思绪,“谢国公不妨直说。”
“请娘娘写一封信,以慰故人,”谢雪明指尖蘸了一星霜花,在案几上勾勒出一个字,他骤然想起李瀛如今看不见,放轻声音,道出一个人名。
李瀛蓦然一惊。
这封信,她不能写。
第25章 符牌妖妃,要这个做什么
方才听到的那个字还在耳边回荡,李瀛攥紧衣袖,她想不到,谢雪明竟然要她给赵煜写一封悼亡信。
写了这一封信,好比将自己的把柄送到谢雪明手上,头上悬着一道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若是不写,没有石斛夜光丸,只怕难以复明。
隔着红绦,看不到眼前之人的面容,但李瀛想,他现在一定很自矜,好整以暇地看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殿内寂静半响。
“好,”李瀛道:“先给我丹药,我眼睛好了,再写信。”
“若是娘娘反悔,又当如何?”谢雪明道:“那日承露阁大火,娘娘既然有法子自救,自然也有法子蒙着眼睛写信。”
分明声线温润,语气和缓,说出口的却是如此刁钻刻薄的要求。
李瀛的指尖在颤抖,红绦尾部的鸾铃荡出短促的急响,素净乌髻上的金雀钿微微震动,实在气急了。
她深呼一口气,无可奈何道:“元日,元日日昳之后,一手交信,一手交丹。”
元日,正好是宫人出宫休沐的日子,日昳,则是日头偏西,宫人回宫的时间。
看来,李瀛并不想让把柄落到他手里,想让宫人趁着休沐出宫寻找其他法子。
李瀛似是心急,又添了一句:“还望谢国公准时赴约,不要被旁的什么事误了时辰。”
那日是元日,新年之始,朝廷辍朝三日,六部皆休沐在家,想来白云司那边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谢雪明无可无不可地轻叩案几:“届时,微臣自会前来赴约。”
“……那就好。”李瀛如释重负,脸上勾起一抹轻笑,笑里带着期待。
谢雪明不经意扫过那抹笑,骤然失神,他怎么觉得,李瀛很高兴,夙愿即将得偿的高兴。
他的视线在她蒙眼的红绦上停留一瞬,疑窦顿消,许是她太渴望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