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夺妖妃(51)
李瀛一袭袨服,眸如静水,眼睫微翘,像两把小勾子,静静低覆,无端勾人心魄。
“臣妾前阵子去宝相楼礼佛,听闻谢国公亦在此间祭拜先父,他是陈郡人,久留镐京,不知会不会思念故土……”
她声音柔婉,清灵悦耳,让人情不自禁地听下去。
皇帝静静待她说完,才缓声道:“爱妃,不妨直说。”
李瀛道:“谢国公待在镐京,臣妾心中不安。”
美人低眉,雪腮镀上一抹晴光,软腻生晕,昳丽夺目,俏生生地立在雪地里,像只漂亮狡黠的狐狸。
她方才饮过水,檀口清润,覆上一抹剔透水渍,染上晶莹的光泽,像新鲜饱满的荔枝果肉,透出莹润淡粉。
这张脸,无论看了多少遍,还是忍不住为之驰魂宕魄。
皇帝一眨不眨,凝睇她的面容,轻轻拂去她发髻上那片薄薄雪絮。
声音微沉,似是试探。
“爱妃从前那支金雀钿,去哪了”
……金雀钿
入宝相楼礼佛那日,她发髻上似乎簪着,回来时便不见了,遍寻不得,便换了一只新的。
皇帝竟然如此细心,察觉到两只金雀钿并不相同。
李瀛抚上发髻,穿在雾髻中的金钿垂下流苏,在半空中颤动。
她不甚在意:“臣妾喜欢换着带。”
皇帝颔首,说回正题:“谢国公任职秋官,为朕犬马。爱妃不喜欢他,朕不许他靠近玉芙殿便是。”
李瀛低声应了一声是,眉眼怏怏,怀抱红狐,轻轻拭去四蹄上的雪,红狐在怀中调皮地挣了挣。
她不喜欢谢国公,甚至有些怕他。
冥冥之中有一种古怪的直觉,若是他在镐京,她想诈死出宫,只怕难得很。
然而,就在不远处的庑廊下,德茂公公手执拂尘,抬眸望向身侧的白衣郎君。
他冷峻的眉目温润平和,莫名有冰清水冷之感,漆目岑寂,杳然的目光轻眺,不知看见什么,又听见多少。
“陛下在陪娘娘,谢国公且等一等。”
谢国公待人随和,即使在此处干等了半个时辰,也只是轻轻颔首,和煦地道一句:“无事。”
下一刻,德茂微微睁大眼,瞳孔中倒映着那道朝这边扑来的浑圆红影。
第35章 心结本宫要送她出宫
红狐越过一众宫侍,直直扑到白衣郎君怀中,磨得圆润的爪子扒拉着襕衫。
郎君躬身将它抱起,毛茸茸的爪钩着领襟,勾出一线绸丝,在日头下烨烨。
宜福向来胆大,遇见不熟悉的生人,每次都要蹭蹭。
蹭着蹭着,莫名便将郎君腰间的锦袋扯了下来,纨素袋掉在地上,陷进雪褥上,叩击青玉砖。
袋口一松,跌出一簇流苏,金灿灿的。
李瀛当先而出,挡住皇帝的视线,望向红狐:“谢国公,宜福性子野,还请放下它。”
谢雪明弯腰,轻轻放下宜福,雪袖垂落,再腾起,地上的纨素袋已然消失不见。
唯余积雪上陷落一处小坑,边上点点凹陷,是那片流苏留下的。
红狐甫一落地,便跑到李瀛脚边,钻进裙幅,掀起罅隙,雪白裈裤的一角稍闪,唯有蓬松的红尾露在外边。
远远望去,年轻女娘好似长出了一只尾巴,扫在裙外活泼得一甩一晃,裙摆上的鎏金线荡漾如春风。
看上去有几分妖冶,偏生神色沉静,眼眸澄澈,昳丽而不妖艳。
李瀛反应快,微微屈膝,揪住尾巴,迅速将它提了起来,顺带着抚平裙裳。
她笑骂一声:“你这狐狸。”
皇帝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忘了追问纨素袋,也便笑了:“爱妃,何必和只狐狸斗气。”
笑罢,他才看向谢国公:“谢卿,有什么话,不妨说。”
早在日正一刻,德茂便进内通报,道是谢国公谒见。
他从寅时理政到巳时,有些疲倦,不想再接见朝臣,便叫人等到了现在,算算时间,足有三刻钟了。
谢雪明道:“臣有意上疏,而今库银空虚,尤以百官爵禄支出最多,冗官不可枚举,命尚书省考功司考效黜陟,裁减禄位,正是眼下之重。”
他语气轻,说出的话却掀起镐京无数高官贵吏的动荡。
“臣以为,去年任职厘事不足两百天者,不必考效,直接降爵去衔。”
去岁镐京风波迭起,新朝改立尚且不足两百天,自陈郡始便跟随皇帝的臣子自不必说,为皇帝犬马的时间早就超过两百天,一路征战,何来衙门点卯。
这番话针对的,赫然是盘踞镐京已久的士族旧臣。
皇帝沉吟片刻,作出为难的模样:“先帝时,考功司为旧时权贵把持,形同虚设。眼下,去何处寻司正就任”
考功司司正这个位子,无异于立足于风口浪尖,百官眼中众矢之的,纵使一人清白,保不齐家族子弟行差踏错,稍有不慎,便会跌足深渊。
谢雪明缓缓低眉:“若圣上不弃,微臣愿为您鞍马。”
养心殿内皆是皇帝心腹,是以君臣之间对话并不避人,至于李瀛,她始终抱着红狐,安静地听着。
她目光游离,瞧见漆红阑干上立着一只银雀,睁着豆眼,歪头歪脑地望着。
朝堂风起云涌,无数人夙兴夜寐揣测圣意,她能得到第一手消息,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年考裁官的消息,到底要用在何处,才能在保她平安的前提,换得最大的利益,还需斟酌。
扑棱一声,银雀抖抖翅膀,飞走了。
却见顶头琉璃瓦上,屋脊兽后,射出一道流矢,眨眼将银雀射落在地,宫人拾起雀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