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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夺妖妃(78)

作者: 坐定观星 阅读记录

火红幡旗飘扬,前头的盗骊发出一声嘶鸣,四蹄抬高又落下,带动高大的轮毂滚动了几圈,轱辘轱辘地碾过青石板。

自宝盖车檐垂下刻着谢氏族徽的和阗玉,紫玉流转华光,窗牖上暗色纱幰飘动,时隐时现的缝隙内,露出车内郎君的侧颜。

清冷,淡漠,不带情绪。

就在前几日,谢氏埋伏在各处镇甸的探子传来消息,韦氏在丈量田亩的过程中谋取私田,将当地佃农肥沃的黑土地定为下等旱地,要低价收为官田,以致于激起民愤。

他此行,看似为了避风头,实则是要将事情闹大,闹到无可收拾,上达天听为止。

由于路程较远,一切从简,除了必要的箱箧衣匣,以及公文案牍以外,他只带了一对鸷鸟,一圆一瘦两只鸷鸟待在各自的笼子里,互不理会。

笼内鸮号声声,笼外车帷卷起,露出一框镐京的天色,水墨似的苍穹当头压下,云翳深深浅浅地浮动。

镐京,要变天了。

一个名字再次掠过心头,不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也不是血脉相连的亲缘,而是……李瀛。

谢雪明握住金笼,凝着里面无知无觉地扑朔的鸷鸟,轻轻笑了。

白日里,谢国公的车队便出城了,现下是子时三刻,约摸这个时辰已经出了第一道关隘。

李瀛听到这个消息,借着帐前烛光,从心衣夹层摸出一扎纸包,倒出药丸,毫不犹豫咽下,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惨淡,唇也褪尽血色,呼吸轻到将近于无。

坐在榻边的青俪满眼心疼,却不便阻拦,低声道:“娘娘,您先睡下,一切交给奴婢,保管待您醒来,咱们都出了城。”

说着,她俯身为李瀛盖好被衾,看着娘娘合上眼帘,颤动的长睫归于平静,深深吸了一口气,久久静坐,等了半刻钟,才起身朝殿外走去。

“来人!快传御医!”寂静夜色中,往日温和平静的女声此刻变得惊慌失措,尖利刺耳,惊动了在殿外守候的一众宫人。

看门的小黄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睁眼便看见一向稳重端方的掌事宫女鬼魅般地立在面前:“快取了宫匙开门!派人去叫御医!”

青俪面色苍白,眼角带着泪,黑漆漆的眼,倒映着宫灯昏黄的光。

小黄门慌忙爬将起来,只见四面人影幢幢,玉芙殿的宫人都已醒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神色张皇,各人披着外裳,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灯火辉映,照出一张张惊慌失色的面孔。

好容易有人去取了宫匙,哆嗦着打开一扇扇青琐门,两位小黄门合力托住门环,推开了最外面的一扇门。

宫门在夜色里洞开,黑阗阗的,一直通向黑暗,活像是吞人的巨口。

等了一刻钟,前去请太医的宫人形单影只地回来了:“青俪姐姐,太医院那边说半刻钟前,撷芳殿的宜嫔娘娘突发急症,叫走了当值的太医,眼下太医院无人可用……得等到明日卯时。”

宫人喘着粗气讲完这番话,一抬头便看见了青俪苍白的脸,分明是阴凉的春夜,鬓角却满是汗水,眼里闪着泪光。

青俪咬牙道:“再派人去撷芳殿请太医过来。”

她的面色太过难看,宫人连忙应了,顾不得宫中夜晚不得喧哗的规矩,发足沿着宫道往外急奔。

那位前去撷芳殿求医的宫人还未归来,便有一伙人先行来到了玉芙殿,为首的尚宫手中提灯,望着数张惨白的脸,蹙眉道:“皇后听闻玉芙殿出了事,特地命奴婢带御医前来看望。”

现在是子时三刻,按理说各宫早就睡下了,想不到坤宁宫那位居然还醒着。

青俪迟疑一瞬,连忙迎着御医入内,女医坐在榻边,顾不上拂去身上露水,伸手一探鼻息,面色骤变。

这位李妃,早已断了气。

尚宫亦察觉不妥,近前一看,隔着朦胧纱幔,窥见榻上人毫无血色的脸,手中的宫灯应声而落,轰然砸在地衣上——

一声春雷炸响,白光照亮死寂的寝殿。

谢国公出城当夜,李瀛死了,死得万分突然,像是等不及了。

这个消息传到坤宁宫,皇后披衣坐在凤椅上,望着支摘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面前紫檀雕案上摆着太医院的诊籍,上面赫然是李瀛的名字,记录着她的病情,竟是一日比一日严重,一日比一日消减,看上去毫无破绽。

……她真的死了么

皇后久久出神,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在竹简上看见什么,瞳孔微缩,迟疑半响,最终还是提起笔,在诊籍上添了几字。

放下狼豪,忽而听见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心腹尚宫撩起帷幕,走了进来:“娘娘,御前还未有消息,应当是陛下还未醒。”

是呀,她死的时候,他还未醒来,还在芙蓉帐中,与人共度春宵。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觉得她碍眼,死了,又替她惋惜,物伤其类,不过如此。

皇后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表情,只道:“随我去一趟玉芙殿。”

尚宫犹豫道:“那里……容奴婢说一句不是,死了人的地方,到底晦气,免得冲撞了娘娘。”

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脱口而出:“天底下哪里没有死过人,就连皇帝的乾清宫,都不知死了多少任帝王。”

此话称得上是大逆不道,尚宫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浑身栗栗,一个字也不敢说。

皇后兀自越过她,径直走出内殿,璁珑响动,伴随着隐隐的雷鸣,气氛说不出的诡谲沉闷。

玉芙殿的东梢间蒙了一层灰败的影,千枝烛台燃尽了,冰冷的蜡泪层叠堆砌,无人前去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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