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夺妖妃(97)
谢国公向来心狠手辣,莫不是他对李瀛做了什么刹那间,白云司种种酷刑一闪而过,一张张狰狞惨白的面孔一一浮现,青俪面色一白。
“铮——”兵戈相见,金石相击,在死寂的风雪夜里格外清晰。
李瀛陡然反应过来,正欲越门而出,一只手挡住她的去路,手的主人不发一言,平静地俯视她。
瑞凤眼幽暗,那一二分笑意在黑魆魁的夜色里看不真切,像是笑,又像是探究,亦或者两者皆有。
武力悬殊,何况外面满是官兵,稍有异动,只怕青俪性命不保。
似乎,只有求他这条路可走。
性命攸关,容不得她犹豫。李瀛忖度一瞬,抬眸看他,放柔嗓音,低声道:“求你,放了我们。”
她就这样抬眸看他,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彼时一盏盏火光透过洞开的槅门照进来,漼漼金光影影绰绰地落在她脸上,落在两勾弯弯的长睫上,像金色的月。
火光就像纱,轻轻薄薄的一层,剔透地罩在她脸上,虚虚地披在红衣上,一片红上,有浮光跃金。
眸子很清,阴柔软韧,分明是在求他,眼睛却看不出哀求婉转。
“咚,咚咚……”
一片死寂中,是什么东西在响
谢雪明后知后觉,哦,是他的心脏,潜藏在肺腑内,一声响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
这种不能自己的感觉,此生罕见,每每出,都和李瀛脱不了关系。有东西在脱离掌控,不是诸般外物,不是朝廷捭阖,是……他自己。
问题就出在李瀛身上,出在李瀛抬眸看他那一眼。
她没有拿刀伤他,也没有破釜沉舟地掷了灯盏要和他玉石共焚,仅仅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仅此而已。
“……你修了妖术”谢雪明问李瀛。
李瀛错愕,随后目光再次变得警惕,那些逃犯说谢雪明性情越发诡谲,果然不错,三年不见,此人行事更加莫测,常人不能预料。
留在此人身边,下场难料。
“放了青俪,”李瀛道,“我留下。”
谢雪明睨她一眼,朝外招手,将手中橘灯交给缇骑,转而要来一卷束缚犯人所用的绳索,那绳索很长,一节节相连,像蛇,便于牵着犯人走。
他捉起她的手,隔着红袖攥住两只雪白的皓腕,一圈圈地绕紧,打结,前后紧紧咬合在一起。
李瀛垂头,乌黑的髻彻底乱了,缠缠绕绕,散在脸颊侧,凌乱地勾住耳垂。
像是认输,又像是懊悔。
绳索的另一端落在雪衣郎君手中,她整个人,都牵制在他手上。
牵绳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矜贵,匀称的手臂蕴着勃发的力量,方才挥剑时肌肉坌起,隔着襕衫隐约可见形状。
李瀛移开目光,低声道:“疼……”这绳索,缚得她生疼。
谢雪明俯身低眉,打算去解绳结,锋利的眉棱略低,瑞凤眼凝视着她的手。
透过雪白绣金的领襟,能看见修长的颈,那微微凸起的,是喉结。
不知怎的,李瀛骤然想起三年前,乾清宫月台之上,她初见谢雪明,眉眼昳丽,清冷慈悲,本以为是仙人降世,便求他垂怜。
那时雪虐风饕,整个镐京都是白皑皑的雪,禁宫内外尸首遍地,追兵在身后穷追不舍,唯一一线希望全寄于仙人之手。
她满眼期盼地看他,牵着他雪白的袖,那样的白,俗世凡人,鲜血满京,似乎与他无关。
当初他轻轻地抽出衣袖,并不看她,冷声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过去太久,记不清了,似乎是——“拖下去,杀了。”
茅庐外,风雪压天。
黑暗中,趁他低眉,李瀛一口咬上他的颈,鲜血淋漓。
第68章 鸳鸯洞房花烛夜
茅庐外,是琉璃世界无垢天。
风雪肆虐,地上的血已经看不见了,雪衣郎君终于走出槅门,手腕上赫然缚着一截绳索。
在明灭的火光中,绳索宛如一条漆黑游蛇,向后蜿蜒,不知系在谁的手上。
慢慢的,绳索末端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系在那位红衣女郎的手腕上,咬得很紧,她低着眉,被牵着走。
有人看见她衣裳上缺了半截袖子,火红的残袖晃动,一点玉莹的白时隐时现,像玉,像瓷。
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瑟缩着。
郎君走出两步,骤然回头,侧首的刹那,武殊敏锐地捕捉到他颈上有一点红,鲜血渗透领襟,伤口看不真切,总不可能是个牙印——
其实也不无可能。
随后,他看见郎君命人取来鹤氅,披在那位假死的妖妃身上,亲自俯身打结,替她系好了鹤氅。
接触的瞬间,妖妃顿时绷紧了身躯,郎君神色很淡漠,动作却堪称温柔。很怪,两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武殊甚至疑心自己是得了障眼法,陷在这深山老林里,不然怎会看见死了三年的妖妃死而复生,又看见向来冷情的郎君和那妖妃勾勾缠缠,拉拉扯扯。
一方抵触,一方强势,胶黏在一起,一定是他眼花了吧……
隔着一圈黑裳带红的缇骑,见到熟悉的红衣,青俪攥紧薄刃,举目望去,却看见李瀛披着鹤氅,手上缚着绳索,不得不亦步亦趋跟在谢雪明后面。
用牵犯人的绳索来牵她,何等羞辱!
“娘子!”青俪朝她高声呼喊,下一瞬,围困她的缇骑更近一步,长枪冰冷,锋利的镞直指她,寒光毕现。
李瀛抬起头,乱蓬蓬的发丝被北风吹得更乱,她的声音很平静:“你走吧,无需管我。”
青俪想说什么,却被迫进一寸的长枪止住话头,她沉默着,松开手,手中薄刃滑落,啪嗒一声,跌进厚厚的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