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夺妖妃(99)
那群女使就在屏风后,侧着身,挡在门前,守住窗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方才看她们行走姿态,便知个个身怀武功,以她微薄的武艺,只怕难以逃脱。
温水慢慢浸过李瀛的肌肤,玉白莹润,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清透白皙。
湿漉漉的发丝四散开来,披在薄肩上,浮在水面,像瀑,像雾。
屏风后的水声渐渐平息,变作一片死寂,女使相互对视一眼,都察觉出几分不妥,绕过屏风一看,心下稍安。
那位女子只是在水中睡着了,倚靠着盆沿,闭着眼睛,长睫湿漉漉地低垂。
乌黑的发丝,玉白的薄肩,露在水面,黑白相合,黑的愈黑,白的愈白,仿佛天地间最浓烈的颜色都倾注在她一人身上。
昨夜,早在这位夫人回来之前,她们奉命收拾床帐,备下女子所用之物,事无巨细,样样都是天下最好的,快马加鞭从京畿送来。
从未听过首辅身边有过红颜,只依稀记得,三年前他似乎倾力寻找着谁,众口纷纭,只知道那好像是首辅的逃妾。
向来冷情的首辅竟然会纳妾,
那位妾室又为何要逃,桩桩件件,着实出人意料,至于其中内情,无人知晓。
直到今日亲眼见到这位夫人,她们终于明白郎君为何会看中她,如此姿容,世上罕见,尤其是一双平静如水的眸,潋滟生辉。
她们也咂摸出了一些古怪。怎么看,夫人都不像对郎君有情的样子,有的只是满眼警惕不安,如同被缚在笼中的雀,随时想逃。
夫人甚至还问,主君是谁
这偌大的宅院中,还能有哪个主君,夫人身边,又有几个男子
女使不敢再想,再看水里的李瀛,已经睁开眼,两弯细睫翘起,眸子雾蒙蒙的,冷冷看她。
原来的红裳自然不能再穿了,等到李瀛穿上心衣,走出水中,端着新衣裳的女使绕过屏风,鱼贯而入。
那衣裳也是红的,绣着辉煌彩凤,一层又一层,华丽厚重,裙底缀着九连铃,玉铃轻晃,璁珑作响——
竟是一件嫁衣。
李瀛愣住,默不作声地穿上,嫁衣亦或着囚衣,于她又有何区别
谢雪明要娶她做妾,是嫌她那一口咬得不够重,不够狠么还是说,他终究也败在她这张狐媚妖冶的容颜上么
嫁衣是软的,贴着肌肤骨骼,竟是分毫不差。
用的是新线,绣得匆忙,绣工却好,针脚细密,线条活灵活现。
龙凤烛在案几上飘忽,盛着合卺酒的瓜瓢分为两瓣,静静地躺着,内里水光粼粼。
女使给她盖上盖头,眼前一黑,除了浓烈的红,再也看不见其他。
四下寂阒,甚至能听见烛焰爆开的细响,外面廊庑传来脚步声,一声声,每一步都叩在心头。
说起来,她并没有接触过正经的婚仪,十七岁时顶替犯错的嫡姐进了冷宫,在永巷熬了两年,镐京里那些个寻常娘子期盼的郎君携着聘礼登门求婚,与她全无关系。
她并不期盼,也不十分在乎,只要命握在自己手里,生有何惧,死又何妨,至于这些无关生死的琐碎,那就更不要紧了。
眼下,她的命并不在自己手里,反倒被人控制在掌中,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地位过于悬殊,那些没来由的情爱便显得莫测又可怖,堪称鬼神莫测,何况,她并不认为谢雪明对她有情。
或许有好奇,有探究,甚至是贪慕美色,但绝无情爱可言。
门开了,脚步声停了,那人就在眼前。
美玉专属的光泽一闪而过,是一柄玉制的秤杆,正缓慢挑起她的盖头。
蒙在头顶的红盖头被掀落,李瀛抬起静水似的眸,毫不退让地仰视着谢雪明。
他也穿了一身的红,里衬是玄色的,玄纁相和,昳丽端方。
龙凤烛华光幢幢,光影斑驳铺在他身上。
从前只听过灯下看美人,殊不知灯下看郎君,亦是神秀湛然,李瀛不由有些出神——
谢雪明很好看,像尊风神高峻的冷玉,早在初见那一面,逃亡中匆忙一瞥,她就知道了。
谢雪明亦在看她,看她清晰刻骨的眉眼,铺红绣金的华丽嫁衣,黑阗阗的发髻,如云如雾,不像眼前真实的人,倒像是梦中的样子。
……是梦么
衣帛落下的瞬间,房内陡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有蠹虫在暗处旁观,挣扎。
烛火在飘,一灯如豆。
这一夜,孰真孰假,如梦如幻。
第70章 夺要她的全部
长夜未尽,灯还在燃,在北风里飘忽不定。
龙凤烛的火光在晃,朱墙之上修长的影子跟着摇曳,眼前朦胧的红亦在晃,摇摆不定,目眩神迷,如同身处汪洋,无处可攀,只能深深浅浅地浮沉。
湿漉漉的,浇得肌骨如玉,香气淋淋,很烫。
烫得像是跌进一张罗网,织得细细密密的,不断收紧,束缚,想缩起来,却被网得更紧。
李瀛觉得自己是一尾砧板上的鱼,被利刃直直地剥开了,一寸寸地契入血肉,刀就埋在身体里。
刀轻轻地剜过她的后颈,磨过那枚殷红的小痣,磨得颜色越来越浅,慢慢褪尽了。
她怕了,轻轻地发颤,手脚并用,竭力地去推那人。
换来的是天旋地转,细挑的脚踝被冰冷的手缚住,向两边折,掰碎了,要融化了。
好可怕。
李瀛含糊地骂他,先是骂他该死,问他怎么不去死,又骂他是属狗,净咬人!
什么地位悬殊,生死难测,恩怨情仇,她全都忘了,思绪化作一片朦胧的混沌,只记得狠狠地要咬他,打他,撕扯殆尽,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