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佛(6)
“父亲,母亲,保佑我能顺利与佛子对视,不不,若与佛子对视,那简直是亵渎他。”
姜清影脸上划过懊悔。
长兄喜静,禁欲清冷,不近女色。
方才,熄灯让她们早些离开应当是长兄提出的。因为,若长兄从堂内离开,必定要经过女眷所在的地方。
她却着急暴露了长兄的所在。
长兄慈悲,不会因这种事怪罪她,但是,姜清影心里惶恐自责,她不该给尊贵的佛子增添麻烦。
姜清影双手合十,虔诚不安。
姜清影身后、身侧的女眷们也纷纷露出恭敬尊崇的样子。
顾雪黛跟着众女郎双手合十,凝白的指腹贴在一起,肌肤细腻,她的睫羽轻轻动了下。
顾雪黛与妹妹曾住的地方远离佛音。
她的父亲大将军顾淮在当地人眼中是战神般的存在,所向披靡。
战争的背后,是浓浓的血腥,犯下杀孽无数。
在以战养战的地方,怎能歌颂慈悲?
她与这位佛子,实在是遥远。
只是今后,若她能顺利嫁入国公府,佛子恐怕会成为她的夫兄。
她能好好地与他相处吗?
但顾雪黛转念想到,连姜确的妹妹姜清影对他都是尊敬不敢亵渎的模样,她以后大抵不会与佛子有过多接触。
为了亲迎佛子,方才稍有不顺心就吵吵嚷嚷的女郎们都安静地候在堂前,一个比一个虔诚。
大家都没走,顾雪黛便也没离开。
一盏灯亮起。
青年提着六角风灯,从堂中走出,满身清冽。
他握着灯柄的手冷白,腕上缠绕佛珠,灯光下,拉扯在他身后的影子浓重。
随从跟在他身后,对他无比恭敬。
月色落在他的肩上,与灯盏的光辉交织,映出那风华绝代的面容。
顾雪黛抬眸,看过去。
男人脸庞深邃,眼若点漆,眉眼慈悲。
他是一个出家人。
他身穿玉白袈裟,缓缓行走,风姿卓绝,就像九天神佛,明净出尘的秀丽面容本会让他看上去温弱,可他不似凡人到了极点,那双漆色眼眸落向众人,仿佛神祇的俯视,他看着众生,众生却不在他眼中,满是悲悯。
亵渎这样的佛子,是罪过。
堂前的众人都痴痴地看着姜确。
顾雪黛怔然后,脸烫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那梦中的青年,也身穿雪色袈裟。
她不受控制地,将梦中青年的面容与姜确的面容重合。
圣洁袈裟下,是充满力量感的身体。
不......
她在看着佛子想什么?
顾雪黛低头,压下浮想的那些旖旎画面。
可偏偏,一缕浅淡的檀香伴随着夜风落在了顾雪黛的鼻尖。
顾雪黛的肩膀抖了抖,咬紧了唇,将头更是低下,乌黑的发丝从她肩侧滑落,露出雪白的细颈,就像摇摇欲坠的梨花。
姜确从众人中走过。
那雪白圣洁的袈裟衣角在顾雪黛的余光中出现,伴随着更加清冽的檀香。
姜确垂下黑眸,神色平静。
他看向顾雪黛。
女郎低着头,下颌清瘦,饱满的唇殷红,锁骨白腻,腰肢纤细。
顾雪黛还没来得及抬头,佛子已平静走过。
那停顿短暂。
顾雪黛肩膀卸下,捏了捏手心,觉得是自己多想。
也许姜确只是恰好看向了姜清影。
梦中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梦里的青年面容不清,并非佛子。
何况,她此前从未见过佛子。
都是虚妄。
不能再继续回忆那梦了。
“长、长兄走了......”片刻后,姜清影恍惚出声。
姜确是姜府的大公子,她的哥哥。
但是,她根本不敢对这位仙人般的长兄攀扯。
国公府内的其他女眷们也是如此。
今晚,姜确并非端坐莲台开坛讲佛法,在这种时候,还能见到姜确,她们感到激动。
不过,国公府老夫人还在堂内的屋舍中休息,她们不能叨扰过多。
女眷们渐渐离开。
顾雪黛抬起指尖按在衣襟,压了压心口急促的起伏,手指还在颤。
她提起裙摆,身影端庄,与众女眷擦肩而过,走出院落。
*
不远处,一壁之隔,国公府男眷们在的庭院,灯火明亮。
国公爷亲自等待姜确,在姜确出现之前,一直在原地走来走去。
见到姜确后,国公爷脸上迸发喜悦,这位宰相身居高位庙堂数十年,整日伴君,浸浴在权势中,不怒自威,但在姜确面前,国公爷语声小心,充满钦佩。
与国公爷谈话完毕,姜确去拜见了王氏,他与王氏见礼,疏离平淡。
佛子虽在幼时离开国公府,但归来后仍愿在国公府内尊奉双亲,这在追求孝道的世人眼中是一段佳话。
佛子温润待人。
姜确离开后,王氏抿了口茶,面容浮现些许忌惮,喃喃说:“老爷的威严都没那么重,老爷可是宰相啊。”
王氏与姜确只是名义上的母子,她是姜确的继母。
姜确的亲母,国公爷的先妻,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不像她,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当今圣上在登基前还是不出众皇子的时候也曾对姐姐示爱,可惜红颜遭天妒,姐姐在姜确出生时难产而亡。
“......姐姐留下的这个孩子,当真是神仙人物,根本不可攀比。”
王氏复杂的心情在宦官带着明黄圣旨到来时散去。
巨大的恩典再一次落向了国公府。
佛子姜确到云中办了什么事,王氏不清楚,但那绝对是皇帝所信赖的心腹才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