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112)
辛宜捏着信,茫然的目光盯着那一列用行书书写的“腊月二十”几个字。
为何是腊月二十呢?今日才腊月十四,她原以为阿兄会与她约在明日。
纵然如此,沉寂已久的心却又按捺不住地荡漾起来。很快,她就能见到她的丈夫,她的女儿,还有阿兄。
她实在是受不了此处生不如死的折磨。
……
腊月十五。
雪落了又化,一连几天甚至出行都困难。平日里摆卖蔬果的商贩碍于天气,大都没有出摊。
饶是这等天气,街头巷尾的角落处背着背篓卖木炭得但是多了些。
宋峥带着斗笠,将脸遮去了大半。他警惕得打量着周围,抬眸见到了归月楼三个大字牌坊时,匆匆而入。
过去他与父亲一直辗转北方,未打仗时还经常有胡商往来。是以大家不时看到胡人,到也见怪不怪。
南方到底不同,此处的百姓对胡人的印象,全然来自当年的永嘉之乱。他的样貌较为硬朗粗犷了些,眉弓鼻梁高挺,眸色浅淡,难免不会引人注目。
归月楼名义上城东的一家酒肆,实则却是另一个人的产业。
临行前,他犹记得被风吹开的幕篱下的鲜艳红唇张合着,笑得肆意轻快。
“你此番且瞧着,归月楼是不是好去处。”
“到时可莫忘了,将你妹妹带过来给我好好瞧瞧。”
轻浮的声音在脑海逡巡,宋峥厌恶地拧了眉心。
虽然如此,他到底未将斗笠摘下,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大门处。
大雪尚未消停,门外朔风凛凛,刮得人心尖纷乱。
宋峥握紧腰间的剑柄,隐忍又担忧地闭上了眼眸。
“救命,阿兄救我!!!”
“绾绾!”
耳畔猛然间钻进一阵尖锐的呼喊声,宋峥当即惊醒,寻着声音冲了过去。
风雪都被他甩在身后,锐眸直直看向巷口处那被一群侍卫围堵的女子。
隔着纷扬风雪,只见她一身霜白衣裙,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她在怕,就连幕篱的轻纱都被带得颤抖。
“阿兄,唔!救我!”
“绾绾莫怕,阿兄带你走!”
宋峥紧紧握着拳头,他犹记得当初把绾绾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担忧惧怕与不安。
宋峥二话
不说,抬起手腕对准那围在她身旁的侍卫,弩箭露出了一刻,对面的几人瞳孔猛地。
趁着机会,宋峥拔剑冲向那几人,目露狠厉,同时射出机关连弩。
刹那间,数支弩箭接连射出,朝着劫持那些侍卫的面门而去,登时就听到一连窜痛不欲生的哀嚎声。
不远处,男人慵散地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地呷着热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主上,宋峥怎么会有这种机关连弩。属下记得当初这种齐发连弩是有扬州刺史府设计出的图纸打造而成,听说尚在研制中,至今还未给送去洛阳……”
钟栎的目光一直盯着宋峥腕间的连弩,面色沉重。
“他非要在本官眼皮子底子用这连弩,便怪不得旁人了。”季桓淡然道。
“待本官生擒了宋峥,直接带去刺史府去,齐琼之若不能给本官一个交代,便会生咽下此事,反倒白送本官一个人情。”
“再者,不是齐琼之,那也和刺史府的人脱不了干系。宋峥,刺史府,青泽山,倒还真叫本官刮目相看。”
自冀州的事了结后,他心下也猜到宋峥或许生还的可能。不过那时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宋雍已死,其部曲也早在和胡人与幽州兵的交战中折损殆尽。宋峥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苟且偷生而已。
至于为何会选在扬州,季桓眯起眼眸,若有所思的目光沉沉落在宋峥身上。
此次他来扬州吴郡,以钦差之名来料理吴郡的这些事只是其次,郭晟另留了一件要事与他。
郭晟过去同他谋划,虽从小皇帝那里禅让来了皇位,可却并没有拿到传国玉玺。
皇位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心底门清。郭晟想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坐稳那个位置,必然要拿到传国玉玺,彻底令天下人臣服。
至于这传国玉玺,也非是小皇帝不愿交出,实则他自己在位数年来,都未见过传国玉玺。
郭晟和季桓几经推敲,最后认为传国玉玺极有可能在前朝的定昌宫变中遗失。
小皇帝赵津的父亲——永嘉帝,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最开始曾被灵安帝封为胶东王。
当年钦天监曾算出太子克父,晚年的灵安帝因为对定昌太子猜忌不已,几次三番动了废太子而立胶东王的念头。
定昌太子被逼得发动宫变夺权,然事情败露,灵安帝一怒之下赐了太子府众人以死谢罪。
然而灵安帝后来才彻底查清定昌太子宫变的缘由经过,竟是他听信谗言,被那钦天监等人蒙骗,冤枉了太子。
但定昌太子阖府覆灭,就算灵安帝死前为其平反,也挽回不了这场死局。
自那次宫变之后,灵安帝,永嘉帝,再到后来的小皇帝,凡所下发的政令公文,皆改用私印。
碍于皇帝尚在,且都是大雍血脉正统的帝王,文武百官才未对此事上疏纠正。
郭晟私下里派人撅过定昌太子的坟茔,里里外外全翻遍了,仍是不见玉玺的下落。
唯一叫他们查出了破绽便是,墓里定昌世子的趾骨竟足足有九寸长!
定昌世子死时不过十一二岁,身量还未长出,却有这样的大的脚。
季桓幼时也曾做过定昌世子的伴读,他自是知晓这位世子的情况。定昌世子身量本就不高,身形又单薄羸弱,十一二岁的孩子,不可能会凭空生出一双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