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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山锁春(119)

作者: 木芊晴 阅读记录

辛宜被他桎梏地有些喘不过气,刚要挣脱,却发现自己衣衫前湿了一片。

月光顺着车窗漏进来时,辛宜才看清,浸润在她身前的,分明是一滩暗红的鲜血。

正如她第一次去城南小巷里,安郎身旁的那一滩血!

那一滩毁了安郎所有气节,折辱得他生不如死的血。

辛宜当下回过神来,抬手擦去眼泪,旋即从宋峥怀中小心翼翼地离开。

“阿兄,今夜不能去。”

“我已经失去安郎了,我只有你一个阿兄了,你身上有伤,就算再恨季桓,日后我一定会杀了他。今晚,阿兄不能再冒险回去了。”

“就算他死了,他身边那个钟栎也一样可恨,阿兄你不能再冒险去赌这一把!”

“我们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澈还在等我,阿澈已经没了爹爹了,她不能再失去你这个舅舅了。”

不知为何,辛宜刚说去这话,宋峥顿时感觉腹下的抽痛一阵接着一阵。

他今早被季桓设计的“假辛宜”捅了一刀,在归月楼草草包扎了一番,出归月楼后同季桓的那些人周旋,是以,伤口又裂了。

宋峥忍着痛,闭着眼长叹了一口气,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行了一夜,马车仍未掉头返回吴县。约莫五更时分,吴县北部的汀城正好开了城门。

宋峥起了高热,辛宜去接阿澈时,带着宋峥去汀城看了大夫。

他身上刀伤深得险些穿腹,足以可见下手之人多么得心狠手辣。宋峥之前覆得草药根本无多大用,还得医馆里的大夫用上等的金疮药,再缝了伤处才可。

但眼下,吴县那处始终是一个变数,不知季泠阿姊能撑到什么时候。

自上次在吴县匆匆一别,辛宜已经有将近六个月没有见阿澈。她将宋峥安顿在医馆后,跟着宋峥的人去了一处宅子。

安顿好阿兄后,天际朦朦亮,才翻了一抹泛着壳青的白,辛宜急匆匆推门而入。刚进来里间,掀开帘子,看见心心念念的睡颜,鼻尖猛得一酸,捂着唇心底一阵一阵得抽痛。

一别六月,小丫头抽了个子,脸上原来的肉肉也均匀了许多,脸型愈发像安郎。

软软的乌发被扎成小揪揪,左右两边一边一个,小脸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可见郗和虽嘴硬,却实打实得将她的阿澈照顾得很好。

辛宜几乎一夜没睡,她想脱鞋上榻,陪着阿澈睡一会儿,这样她一起来就能看见阿娘。

想到这茬,眼眶酸得实在难受,泪珠子又是一颗颗滚落下来。往常,她和安郎会把阿澈搂在中间,这样任凭如何侧身,都能看见爹爹和娘亲。

短短一瞬,她思量了各种场景,阿澈醒来后,第一件事会不会问她爹爹哪去了了?

阿澈到底才两岁多,甚至还未三岁,这叫她如何开口告诉阿澈,爹爹已经不在了。

“阿澈。”

“阿娘只有你了。”

她就这般坐在床榻,定定地看着阿澈,用心描绘她脸上的每一处。

天知道,被困在郡守府的那些日子,她有多期待着这一天。

季桓不叫她见阿澈和安郎,害得她夫离子散,剥夺她为人妻为人母的喜悦与职责。

阿澈久未见她,也不知是否

忘了她这个阿娘,是否还记得她的模样。

似乎心有所感,床上得小丫头踢了踢被子,辛宜眼疾手快地将她的被褥掖好。

恰在此刻,小丫头醒了。

乌黑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圆溜溜的,同安郎的眼睛一模一样。盯着她怔神片刻:

“娘亲,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阿澈没有在做梦,是娘亲,是娘亲回来了。”

辛宜再难压抑自己的情绪,俯过身去一把抱住了女儿。

哪知,小丫头只抱着她抱了一会,旋即开始手脚并用地挣脱,哭声在身下忽地响起。

“娘亲坏,娘亲坏,娘亲都不要阿澈了。娘亲都不要我了。呜呜呜。”

“阿澈,娘亲错了,娘亲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娘亲没有不要你,真的没有不要你。”辛宜抱起女儿,哭得涕泗横流。

“真嘟?”

“我们拉勾勾,娘亲怎么会骗你呢?”辛宜抹去了眼泪,笑道。

“好,阿澈相信娘亲~”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小丫头继续道。

“爹爹,爹爹去外面做事了,要很久……很久,才回来。”辛宜一时语塞,心里揪痛着,强忍住即将喷涌的眼泪。

“娘亲,很久是多久啊?”

“很久,就是等阿澈长得和娘亲一样高的时候……”

……

另一旁,吴郡太守府。

自季泠放走辛宜堪堪两个时辰,钟栎就带着人回来了。

由于季泠拿捏着季桓的命脉,钟栎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是以昨夜城中归月楼那处究竟如何乱,他也无心去管。

辛宜跑了便跑了,主上清醒后自有他的打算。

此时季泠一身僧袍,手里转着佛珠,站在季桓床前念着经文。

季桓早醒了,只是身上扎了针,动弹不得。他就这般,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季泠,恨得咬牙切齿。

可惜,连牙都不动了。

“阿桓,你做了太多错事,暂且莫要说话了。”季泠顿了顿,又补了句,“想来阿母也不愿让你再多说话。”

季泠转过身,对着榻上那双漆黑如墨氤氲着怒火羞恼与恨意的眸子,叹了口气。

“我放走了辛宜。”

果然,听见她说这话,季桓面色倏地大变,他努力怒睁眼眸,身子不停地颤抖,面容愈发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