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149)
脑海中迅速飞过这个念头时,季桓猛然惊醒。
恰在此时,一声声狼嚎蓦地钻入耳畔。季桓竖起耳朵,旋即回神,面色倏地沉下来。
“绾绾,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随我走。”
“我知晓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我自然会死,但我哪里舍得让你也跟着我下去呢?”他面色闪过一丝疲惫。
“你若狠心去了,那个孩子,你和韦允安珍之爱之的孩子,难道你真得舍得下?”
“她那般小,幼年失怙,难道还要失母,成为孤儿吗?旁人就算待她再好,没了亲缘,绾绾你真能放心?”
见辛宜有些踟蹰,季桓也未多想,顺势拉过她的手,借着月色,向着上游而去。
钟栎就在上游,只要他往回走,不出多时,就能碰见钟栎。只是狼嚎声越来越近,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辛宜确实认真思量的季桓的话,他说得是不错,他确实舍不得阿澈。只是这话从季桓口中说出,倒令人万分不适。
颇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荒谬感。
毕竟,逼着她与阿澈分离,硬生生拆散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正是季桓那个疯子!
现在却来苦口婆心,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却来劝她,真就成了她胡搅蛮缠?
照这么说,阿澈还得感谢季桓不成?
实在荒谬!
月亮这般亮,星星也闪得晃眼,辛宜忽地发觉头脑彻底清明了,她没疯,疯了得是季桓那个反复无常的阴暗小人。
若是季桓给野狼吃掉,也算他死得其所,辛宜如是想。
旋即,一把撤掉他的手。
黑夜中,季桓的视线还不如她。
辛宜眼睁睁看着他又磕到了一块巨石上,额头上都是鲜血,顺着他的脸,直直往下流。
“你怎么还有脸提我的阿澈?”辛宜绕在他身边,幽幽道。
见他被绊倒,反而一脚踩在他后背上,附身下压,摁着他冷冷道:
“你知晓我的阿澈来的有多么艰难吗?我的身子并不差……是你,是你逼着我吃了太多避子羹……”
辛宜看着他面色上的痛意,心,脚下的力道更甚,“也是你,若非你,我又怎么会与她骨肉分离?”
察觉脚踩的地方是何处,辛宜忽地心情愉悦,那支箭虽然被拔了,但伤口依旧,她脚下力道每加重一分,季桓的脸色就难堪一分。
“你觉得,你做了那么多事,就凭着三言两语,就妄想揭过去?”辛宜顿了顿,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辛宜!”
狼嚎声越来越近,近到辛宜都看见了近处的一双双惨绿的眼睛。
心底蓦地一凉,辛宜不动声色地松开季桓,慢慢向河边靠近。
她一动,那些狼自然也向她扑来。好在她动作够快,那些狼向她扑来时,辛宜想也未想,直接跳进了河水里。
身上发热,还有流着血的伤口,这些气息自然更吸引野兽的垂涎。
季桓倒未在乎那些绿着眼睛的狼群,一双眸子充着血,死死盯着那又弃他而去,只顾自己逃生的女人,长指猛然陷入石缝里。
“辛宜啊辛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季桓苦笑着,最后终于抬眸,冷冷地看着那几头正准备扑来的狼,拂去了身上的灰尘,颤颤巍巍地起了身。
狼群可不顾及这些,嗅到腥味,发疯似的扑向季桓。
哪知,狼还没扑来,那一簇簇冷箭率先而来,将最先靠近的狼几乎都射成了筛子。
季桓走路都险些站不稳,钟栎旋即过来扶,却被季桓抬手挥退。
即使狼都死了,他还是忍不住,慢慢走向方才辛宜跳河东岸边,苦笑着。
一滴凉意落在他的左手上,微咸的冰凉渗进血肉,他这才发现,原来手指早没了。
她又一次弃他而去,宁愿让狼吃掉他!
心口的伤痛得他直冒冷汗,痛得他面色苍白,唇角连一丝血色都无。
身子本就为彻底好透,这一天又是奔波劳累,跳河中箭断指的,他的身子早已撑不住,旋即一头栽进了河里。
……
一想到季桓可能被野狼吃掉,心中终于拨云见雾,辛宜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彻底听不见狼嚎时,辛宜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游到了岸边。
心下忽地感念,辛宜无奈笑着,眼角浸出泪来。关键时刻,仍是安郎救了她,一次次保佑她死里逃生。若非安郎教会他凫水,她哪里有这么多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季桓手底下逃脱?
幸好今夜星空明亮,费了好一番气力,辛宜看清了天上的北极星与北斗七星。冬季北斗勺柄指向偏北,丹阳又在吴郡北,只要她一路向南,就能到达吴郡。
只要她能死里逃生,她便不可能不管阿澈。
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个爹娘会不爱自己的骨肉?阿澈是安郎留给她的唯一血脉。
季桓死在深山,被野狼吃了,齐琼之难不成还找野狼的麻烦?
不过幸好齐琼之未为难阿澈,念在父亲的薄面上,她亲眼看着郗和将阿澈接走之后,才应了齐琼之的要求。
季桓死了,她彻底替安郎报仇雪耻。今后,她会带着阿澈回并州,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没有旁的勾心斗角,她会带着阿澈在那里长大。
天明时分,辛宜到了汀城。接着坐船赶往了吴县。郗和如今就在沣鸣寺,她得去一趟。
若有机会,还可同季泠告别,再怎么说,季泠有恩于她。季泠也是苦命人,她与季桓,自是不同。
与此同时,扬州刺史府中堂却像是炸开了锅般,齐琼之黑着脸色,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