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193)
“别以为你做这些小事,我就会原谅你。”辛宜用力踢向他胸口,藕荷的绣鞋上坠有珠花流苏。
鞋尖的珠花恰巧扎在他心口处的旧伤处,季桓旋即面色微变。
“绾绾。”最后他实在疼得厉害,抬手握着了她穿着绣花鞋的脚。上面都珠花隐隐约约还沾染了些许血迹。
“我们是夫妻,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对你好。”
“正如我们以前一样,莫怕。纵然我视物不如以往……我依旧会救你,哪怕堵上我的命,正如当年在并州一番。”
气息微弱,季桓仍未起身,手心里依旧攥着她的鞋尖。用近乎恳求的目光仰望着她,“只求,绾绾能否像以前那般爱我……”
听他说了半天还以为是何要紧事,不想确是此事,辛宜冷冷侧过脸,抬腿正欲踢他。
男人旋即侧身躲过。叹了口气,默默坐回到她身侧。
“绾绾,忘了他,我们才是夫妻。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魂魄早已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当然,他不会告诉辛宜。
嫉妒早已使他面目全非。年少时便大权在握的季令君,倒还真是从未如此嫉妒过旁人。
长指轻抚上心口,季桓眸色沉沉地打量着她淡漠的侧颜。
漆黑的长睫颤颤,琼鼻小巧,樱唇春润,乌黑的长发为他挽起……
他们本可以不必如今日这般,隔着一个死人,闹得形同陌路。
“绾绾,当年你为何不肯与我言明?”
清冷的声音于耳侧响起,辛宜蹙眉,漆黑的眸子不解又烦躁地看向他。
知晓他指得是当年并州的事。他确实救了她一命,若非他,她早已死在匪贼的杀戮之下。
曾经她也确确实实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想奉上自己最好的一切,甚至将命奉上,她也甘愿。
“季桓,你觉得纵然提起此事,我还会感激你?”
“邺城之乱,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我不再欠你了。但你害了我夫君,拿我女儿威胁我,你与朱泮,本就没什么两样。”
“你欺瞒得了天下人,可总会有人记得。”
不想男人仍旧不依不饶,定定看着她的眼眸,眸中似乎起了涟漪:
“或许当年你同我言明实情,你我夫妇二人……也不必如此——”
话还未说完,季桓间旁又是一阵滚烫,这一掌直接带得他侧过脸去。
“季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我说了实情,可你信过我吗?”
“你刚愎自负,从来只信你自己!”
季桓没再看她,默默垂下眼眸,视线又落在自己的断指之上,眸色渐深,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天色已晚,好生休息。”
良久,他忽地起身,也不再看辛宜,孤寂的身影颤颤巍巍地离去。
……
本以为季桓脸上有伤,朱泮案会先行搁置。不想第二日,公堂照常开审。
辛宜抬眼望去,却见男人面容冷肃又苍白,丝毫不见昨日的红痕,她也不想去深究。
不过,今日堂审,阳羡朱氏家主朱轻亲自登门。因昨日之事同季桓赔了不是,此刻正坐在季桓左首侧眯着眼眸,看着堂下的朱泮。
她将堂前的每一处角落都扫进,却不见昨日那“杨晞”。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昨日那同她说鲈鱼的林观,辛
宜抿着唇,紧紧掐着手心。
纵然与朱轻逢场作戏,季桓的视线仍旧锁在辛宜身上。
从昨日到今,她的情绪都很不大对劲。本以为昨日留她好好休息一阵,她会想得通。
下了职,季桓派人送走朱轻,旋即去寻她。
阳春三月,吴郡的清溪石畔前的白山茶开得正盛。他正可借此机会带她过去散心。
昨日的事,回去他反复思量许久。既没有旁的法子,那如今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不会再回首往昔,兀自埋怨。
只要辛宜在他身边,时间会冲淡所有的不快。
时日久了,她只能依靠他,信任他,他是她唯一的夫君,唯一的男人。
辛宜刚踏步出门,还未行至膳房,就已有人认出她来。
一声声“夫人”刺耳至极,辛宜忍着不悦,上前询问道:
“林观今日可还在此?”
大人的夫人向他们询问另一个人男人的下落,那些官吏纷纷面面相觑,却又怕惹火上身,不敢回答。
“林观昨日上茅厕时失足摔断了腿,昨夜就抬回去了。”
不知何处窜出一道声音,打破了周遭的平静。
不用猜,辛宜也知晓那是谁的手笔。她有些急切,或许林观知晓安郎的下落呢?
“那……那你们可知,他家在何处?”
“林观那小子,整日里吃酒赌钱,家产全败光了,谁知道抬哪去了?夫人是不知道,昨日那气味儿,整个官署都……”
还不待他说完,辛宜早没了身影。
怕季桓的人报信,她先行一步出了官府。待看见身后无人时,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她不必担忧季桓拘着她的自由。将阿澈留在郡守府,便如同栓住她的锁链。
她想同安郎一起离去,到时候还需提前找个借口,将阿澈送走。
初春的街巷人潮涌动,不乏有出来寻春踏青的姑娘儿郎们。
余光扫向身后,辛宜不动声色朝着人最多的街巷挤去。
越往前挤,人潮越多。走到里面,辛宜看着当中舞狮撒钱的人,这才发觉,为何此处人这么多。
她只想避开季桓派来暗中跟着她的人。
又是一阵汾涌,当中的狮童端着铜盘,一把又一把地撒着铜钱。周围聚集的人群欢快的捡着,嬉笑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