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258)
迎着炙热的目光,韦允安额间出了曾冷汗,强行保持镇定。用眼神安抚郭晟,此计虽行不通,到底还有旁的法子诛杀季桓。
郭晟压下怒火,在心中暗骂季桓,果真是不择手段,对自己都狠地下去。
这种人,若铁了心要做成一件事,必会不择手段去做。若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只有将之除去。
有辛宜在手,他不愁杀不了季桓。何况此行将韦允安支开,更方便了他行事。
下朝之后,韦允安下着台阶,一路沉闷。季桓不仅对旁人狠,对绾绾狠,对他自己也更狠。他只求此行一路顺利,等他建功归来,除掉季桓,亦能获得更多权力保护绾绾母女。
总有一天,他要报当年夺妻羞辱之仇。
“韦御史——”
悠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漫不经心。
隔着数十道台阶,季桓站在上面远远俯看他,韦允安面色凝重,停了脚步,警惕地看向他。
同样一身黑衣官袍,头束长冠,他的身量并不低于季桓,可从下往上看,那令人厌恶的权臣面上虽含着笑意,却依旧压迫地紧。
大抵这就是权利带给人的风采。韦允安敛目抿唇,心中了然。
男人不紧不慢从后走来,立于他身旁,悠然笑道:
“怎么,韦御史既然对本官了如指掌,竟不知本官这左手中指是如何缺的?”
“大人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韦允安不理会他的戏谑,冷声道。
身旁传来一阵讽笑,季桓当着他的面,抬起左手反复观摩,似有得意欣赏之态。
“本官与夫人床笫情趣而已,不如为外人道。”他笑道,却话锋一转,看向韦允安,“怎么,韦御史家中那位,未曾与你说过?”
“想来她与韦御史的关系,也并非韦御史想得那般牢靠。”
韦允安面色越难堪,季桓心情愈发地好,临了,他回头看向韦允安,继续道:
“本官劝你,力所不能及的事便莫要做。”
“若一个不好再出了何事,又劳烦旁人相救,才真的惹人生厌。”
韦允安抬眸,对上他嘲讽的视线,心中的怒火烧得滚滚。
他听得出,季桓这是在用丹阳之事敲打他。
“季令君未免过于杞人忧天,此处并非丹阳,你,也并非无所不能,事事顺意。”
季桓冷冷看了他一瞬,未再言语,拂袖离去。
韦允安平复好情绪,这一趟无论如何他也要走。他与绾绾已经受季桓压迫得太久,只要有一丝冲破牢笼的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这回该换他撑起这个家,庇护绾绾和阿澈。
回到院落,辛宜正在同阿澈玩乐。见到他,辛宜急忙抱起阿澈,从房中拿出一件雪白的里衣。
“阿郎快看看,我这几日跟着尚衣局的姑姑学了新的针法,这件里衣保管看不出针线走势,穿着肯定舒服。”
韦允安愣愣看着她,唇瓣翕张,欲言又止。
“高兴傻了?”辛宜笑道,“快过来试试合身不合身,若不服帖,我还能再改改。”
当即,辛宜就要拉着他进里间换衣裳。
“绾绾。”韦允安忽地握住她的手,脚步定在那一动不动,“绾绾,我想与你说件事。”
“我们是夫妻,阿郎何事变得这般客气了。”辛宜察觉到不对劲儿,杏眸盯着他。
“我要去那勒。”韦允安道。
“是不是季桓做的?”辛宜当即变了面色,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为何还不死心,阿郎,你千万别去那勒,你知不知晓。我有预感,这次大概率是季桓的手笔,你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你的过程了。”眼眸中含着泪意,辛宜看着他,鼻尖酸涩。
“与他无关,是我想去。”韦允安蓦地感到鼻尖酸涩,盯着辛宜的一举一动,艰难开口。
“陛下已派遣了李司徒为使节,我随行前往那勒。若议和协议签成,大周边疆安稳,百姓亦可安居乐业。”
“能不能别去,李司徒已经前往,不缺我们了,安郎。”辛宜上前抱住他,挽留道。
“圣命已下,不能抗旨。”韦允安闭上眼眸,清泪划过下颌,落在辛宜脖颈上时,激起丝丝凉意。
哪知,辛宜将他抱着更紧,依旧不死心道,“是不是他逼迫你的,我不相信此事会与他无关,定然是他又想拆散我们!”
季桓前科累累,辛宜不相信这其中没有季桓的手笔。
见辛宜逐渐崩溃,韦允安叹了口气,将今日朝堂上的风云说与她听。
当说至季桓断指时,辛宜面上的伤痛一扫而空,仿佛真出了一口气。
“我咬断的,是他活该。”她说地咬牙切齿,韦允安的面色却僵了一瞬。
辛宜以为他是碍于未成功算计季桓的事,当即劝慰道,“阿郎,你莫气馁。郭晟这是在把我们当棋子,我们虽在他的庇护之下,却不能任他摆布。”
不然,这与下一个季桓有何区别?
“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季桓,可若要搭上你的命,我不愿意。”辛宜依偎在他怀中,含水的眸中结出一层愁绪。
“你可知,在我心中,谁都比不上你。包括阿澈,正因为她是你我的孩子。但,我们才是夫妻。”
她是这般想的,当初也是这般做的。在得知安郎“死”后,她卯足劲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季桓。
韦允安未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夏夜的风雨来得急切,不过一晃眼的功夫,远处的天边已是乌云压境,狂风裹挟着雷雨,不时有闪电撕裂天幕,照亮了纱帐中的依偎缠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