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35)
“如今邺城实在守不住了,郎君下令迅速撤退呢。”
“那我父亲,和义父还有我阿兄他们——”辛宜一时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问道:
“这……这老奴哪里知道,夫人倒时见了郎君问问兴许就知道了。”
见辛宜实在悲恸,杜嬷嬷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宋刺史和季先生他们都是有福之人,定能逢凶化吉……”季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小。
马车行得很快,辛宜倚靠在车壁上,目光凝滞。车内没有点灯,格外昏沉。
原来她病得那段时日,季桓都在忙着整个冀州的事,为此宵衣旰食,不眠不休。
父亲和义父引来的祸事,终究还是毁了冀州,重担最后还是落在了夫君身上。
可父亲、义父还有阿兄是自己的亲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弃他们,她也不能放弃他们。
现在胡人攻破冀州,她的夫君冀州别驾季桓却不得不被迫撤离邺城。
辛宜忽地觉得,她似乎无颜再见季桓了。若非父亲和义父,冀州也不会沦为今日的模样。
胡人的铁骑遍及之处,燹火漫天,又有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那日她竟然还不顾大局,质问季桓为何不派援兵支援父亲他们。
想必那日之后,夫君便会更加厌恶她了吧。
辛宜紧紧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脸庞贴在膝处,将自己缩成一团。
“夫人,郎君的人马就在几里外等着,再有一会儿就能赶上他们了。”杜嬷嬷和车夫交谈后,欢喜道。
辛宜吸了一口气,随着马车的颠簸心下坠坠不安。
霎时,眼睑猛地抽动,辛宜忽地起身摁住一旁杜嬷嬷的膝盖,焦急道:
“嬷嬷,我们走的时候,你可有带上了我房中的那
把涧素琴?”
“见……见什么琴?”杜嬷嬷眯起眼睛,仔细思量了一瞬,回神时猛然发现辛宜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旋即被吓了一跳,这才抚着心口道:
“带……带上了!”
“琴在哪里?我要看看是否安好?”辛宜急切道。
“哎呀,夫人,现在城中危急,这种紧要关头,还看什么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看也不迟啊!”杜嬷嬷道。
“不,嬷嬷,那琴本就是修复好的,质地清脆,这般颠簸的赶车,定然会摔坏的,我须得亲自抱着才周全。”辛宜目露忧虑,执着道。
见杜嬷嬷一时说不出话来,辛宜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嬷嬷,琴既然带上了,拿给夫人看看就好了。”素问也忍不住催促道。
辛宜掀开帘子,见马车前后再无其他车辆,只单单他们一架马车在夜色中急行,顿时明白了过来。
“停车!嬷嬷,快停车啊!”辛宜当即高声喊道。
“夫人,不过是一把琴而已,没了就没了,到时候再买一把新的就是了!”杜嬷嬷劝道。
辛宜见车夫不听自己的,急忙拔了簪子抵向脖颈,睁大眼眸神情紧绷地看着杜嬷嬷。
“快停车!”
“夫人!”素问被辛宜的举动吓到。
“停……停车!”杜嬷嬷见她来真的,转身急忙吩咐车夫停下。
“我要回去一趟。”辛宜坚持道。
“夫人,奴婢和您一起去!”素问道。
辛宜摇了摇头,再次看向神情警惕又恼恨的杜嬷嬷:
“嬷嬷,你带着素问先走吧,我会骑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见状,杜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解地看向辛宜:
“夫人,您这是何必呢?”
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底闪过泪光:
“那是母亲留给夫君唯一的东西,我不能这般丢下她!”
第20章 不可能,夫君不会将我一个人……
杜嬷嬷见拗不过辛宜,旋即自暴自弃道:
“夫人,如今老奴好言相劝,是您非要下车,若是出了什么事,您可不能怪老奴!”
辛宜当即点头。
见她真就毫不犹豫的下了车,杜嬷嬷扯着嗓子大喊道:
“夫人,至多可能一个时辰,郎君还有一部分人马在城南十里处,到时您直接去就是。”
“夫人,素问会一直等着您的。”素问也哭着挥泪和辛宜作别。
辛宜顿住身影,在心中默默和杜嬷嬷道谢,同时与素问道别。
从车夫那里分出一匹马来,辛宜不再犹豫,旋即跳上马,拽起缰绳,朝着来时的方向赶去。
随着身下的马儿的速度越来越快,夜风在耳畔疯狂叫嚣着。
缰绳握在手里,渐渐温热。辛宜一时有些怔然。
嫁到清河后,她深居简出整整两年。跟着季老夫人学着世族的规矩礼仪,自那之后,便再也未曾骑过马。
“驾!”清脆的声音穿透夜色,辛宜双腿加紧马腹,迅速越过前面的一处石堆。
曾经的她算得上是骑术精湛,即使如今已两年未碰马,却也丝毫不见影响。
杜嬷嬷说只有一个时辰,现在她得迅速回到季府后院,带上涧素琴后再迅速与夫君会合。
越往城内走,往来的行人百姓越多,方才在城外不管不顾地策马已经行不通了,辛宜只得被迫慢下来。
夜色下,人流涌动,络绎不绝,只有辛宜一人一马逆流而上,愈发艰难。
索性,她只得下了马,牵着马匆匆往里挤。
“姑娘,不能往里走了,胡人快打来了,赶紧逃命去啊!”对面的一位老伯见辛宜牵着马不要命地往里去,好心提醒道。
“多谢老伯,我有重要的东西落下了。”辛宜话未说完,拽着缰绳急匆匆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