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义正言辞地道:“你不交人,我就送你一份大礼。你藏在萧家和庞家的那件好宝贝,我已经转手藏在你家了。这回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就算你上房揭瓦、掘地三尺,将整座宅子都拆了,没有个三五天怕是也寻不到。我已经派人去往州、县二府举报,瞧是朝廷上门抄家的速度快还是你找东西的速度快?”
卢庭方的脸色渐渐发白,他以谶纬书害人,自然知道那东西的厉害之处,对方带着武功超绝的江湖侠客,想必藏些东西是轻而易举,白麻衣下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早知道庞家是有武林背景的暴发户,谁想竟能找到这样熟知朝堂规则的帮手来。
霍七郎兴致勃勃听宝珠逼问对手,心想她从清早起就来回奔波,哪里有空安排别人去藏物、举发,这蒙人的话随口就来,真是聪明得让人好生喜欢。
宝珠乘胜追击:“你用来害人的那件东西自然有它的来处,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此事一旦揭发,你全家男丁被抓进大理寺狱上刑,就算你们熬刑不吐,侥幸活着放回来,被打的手折腿断浑身残疾,此生别想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这一下戳到高门筋骨要害,她本以为卢庭方会拿出兄长卢颂之的大旗来抵挡,谁想他一声不吭,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模样,任由家丁们扶着。耳听得一声哭叫传来,一个满头银饰的中年妇人从内宅冲了出来,满脸愤恨绝望之色,叫道:
“贱妇克死吾儿,还想改嫁富翁,天下没有这等便宜事!可恨那庞家小子竟敢到处宣扬是吾儿命不够硬,不够富贵,配不上萧苒。吾儿发丧他摆席,吾儿忌日他订婚,哈哈哈哈哈哈!他此生别再想见到那贱妇,她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老老实实下去伺候吾儿吧!”
宝珠见这妇人边哭边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回想萧苒在黑暗中以胭脂涂下的绝命诗,心中大叫不妙。
第87章
霍七郎和许抱真都不擅长逼问,将卢氏夫妻掴了两掌,还没问出什么就把人打晕过去了,仓促之间,也不知他们的心腹是谁,由谁来执行的灭门阴谋。
从卢妻刚才的疯言疯语中,宝珠猜测萧苒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实在不能再拖了。
霍七郎道:“老头子穿这一身孝服,该不会是把萧小娘给弄死了吧?”
宝珠急道:“没有长辈给子孙戴孝的,这不合规矩,更何况他们家对萧苒有深仇。”她转念一想,抓住一个受伤的家丁逼问:“卢庭方在给谁戴孝?”
那人哭道:“主人的兄长两个月前在长安没了,全家为他服丧。”
宝珠心中一动,看卢庭方锁边麻衣的服色,符合斩衰礼节。难道是卢颂之死了?
但这事跟萧苒失踪案没什么直接关系,她着急地来回踱步,低声念诵全篇《拟挽歌辞》:“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是陶渊明幻想自己死后送殡下葬的过程,从茫茫萧萧的荒凉景色开始,高坟、墓室、亲属悲哭的场面一一详述,气氛悲戚惨绝,特别是“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一句,竟让宝珠联想到自己被活埋地宫中的绝望感受。
“该不会……他们该不会……”
霍七郎虽不怎么识字,但唐人无不热爱诗歌,对宝珠念的这首诗深有感触,说:“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这不是讲庞良骥这匹马为萧氏娘子哀哭的意思吗?”
宝珠灵光一闪,大声说:“正是如此!他们把她陪葬给前夫卢郸了!”
依照惯例,无论是妻子先夫而死,还是死于夫后,通常是合袝于丈夫下葬,如是异地,也要尽量迁葬或改葬以合坟。
也怪不得卢庭方见有灭门之祸仍然不肯交出萧苒,因为他知道已经不可能交出活人了。
宝珠抓住一名家丁逼问:“卢郸的墓地在哪里?!”
那人稍一迟疑,许抱真挥出拂尘,卷着那人脚踝,倒拖着他往门口走:“时间耽搁不得,一边走一边问。”
宝珠知道这些高门贵族的坟墓哪怕再大也不可能如同她入葬的地宫一般规模,活人埋进去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心急如焚跟着许抱真往外跑。
霍七郎说:“就是大师兄在场动手,也来不及掘进去了,除非是五师兄……”
那家丁被一路拖行,直到许抱真跨上坐骑,冷漠地说:“等我扬鞭策马,你这身皮就全磨掉了,还不肯说吗?”
家丁哭叫道:“道长饶命!我来指路!”
许抱真这才将他倒拎起来,横放到马上,那人手指着灵宝县城方向,几个人立刻纵马狂奔而去。
宝珠急问霍七郎:“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霍七郎道:“论师门中发丘认穴的本事,最顶尖的当然是大师兄,但要是论开棺速度,还是五师兄第一。”
宝珠心里琢磨,要说盗墓,老五罗头陀那伟岸身板,普通的门都得弯腰低头才能进去,这样的人要怎么挤进盗洞之中?
一路风驰电掣,宝珠发现自己这头毛驴表现居然异常优秀,以往她嫌弃坐骑丑陋低劣,骑驴出门很不好意思,几个月来第一次疾速驱策,居然不比普通的马匹要慢,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家丁指的方向正是他们从客栈来玉城的道路,几个人原路返回,正在商量怎么联系罗头陀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地鸣般的剧烈震动,片刻之后才传来轰然崩裂的响声,只见远方一股浓烟冲天而上,马儿们惊得前蹄跃起,纷纷嘶鸣不止,只有那头驴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