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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211)

厉夫人肃容道:“当时长安来的探子说公主骤然薨逝,坊间传闻说是中毒所致,郎君不能不小心谨慎啊。”

李元瑛道:“既然她如今安然无恙,那就表明不是中毒,或者并非致命的毒药。再者,倘若长安那人执意要我死,只需公开派人来赐一杯鸩酒,便足以让我丧命了,何须大费周章投毒。”

他握住乳母烫伤的手,轻声说:“不要再去厨下监督了。”

厉夫人知道他所指的是当今皇帝,心中涌起一阵伤感,但不愿表露出来,只是默默地记下时间,以此计算稍后吃药的间隔。

家令听着他吃完了,上前汇报说:“监军使和节帅那边各自派人过来了,打着看望大王病情的幌子,探问送信的事。我已回复说是幕僚的问安信,他们瞧见棺木和灵棚,没再多做纠缠,客气了两句就走了。”

接着转头叮嘱霍七郎:“信是你送来的,许多人都看见了,如有人打探,一定要跟我统一口径。”

霍七郎正欲回答,谁想这金栗糕先煮后蒸,质地极为软糯,一大口堵在嗓子里下不去,她从案几上拿了一壶浆水对着壶嘴灌了灌,好不容易咽下去,清了清嗓子说:“没问题,我大字不识一个,你随便说是什么信都可以。”

李元瑛已经绝食多日,今日听到妹妹幸存的好消息,强迫自己进了些食物,虽烧心反胃极不舒服,终于勉强有了一丝说话的力气。

他先问家令李成荫:“我重病这段时间,景氏那边怎么样?”

家令答道:“于夫人说一切安好,我依然按照惯例按时派人送供养过去,那边只是担心大王健康,想要尽快见面。”

李元瑛沉默了片刻,道:“似乎还能撑上几日,让她耐心等着。”

霍七郎心想这人重病垂危刚缓过一口气来,别的不问,先关心小老婆有没有钱用,可见那外宅妇就是他最宠爱的人了。想来这种贵族的大老婆都是联姻对象,可能容貌普通,妾室外室才是亲选的。

她不禁悠然神往,幻想景氏是怎样一个让人失魂落魄的大美人,倘若有机会一睹芳容该多好。

作者有话说:

老公老婆的叫法唐代就有了,不是我乱用

“玉勒”指玉饰的马衔,只有贵族豪门才能这样装饰坐骑,以此代指名贵的马

此处说明李杨联姻的旧事,解释为何《九相观》杨行简会知道韶王的八字。

第124章

自去岁抵达幽州,在大唐疆域的最北端捱过了一个苦寒冬天,距离李元瑛开始起病,至今已经有九个多月。

刚开始,他只是轻微头疼,易感疲惫,但行动如常,新年元日时,尚能骑马踏雪到悯忠寺上香。遭受到近乎致命的政治打击,任谁都会忧愤不已,当人情志不舒,气郁失畅时,引发些许躯体疾病亦属常见。除了厉夫人和于夫人两位乳母外,连他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头疼日渐加剧,影响到饮食和睡眠,长时间失眠耳鸣,食而不化,甚至见风见光和嘈杂声响都会让病情加重。

随行的大夫和幽州的名医会诊后,认为他是迁居引起的水土不服,以及李唐皇室世袭之疾——头风症。

头风这毛病颇为难缠,青少年时通常不会发作,待一定年纪后方才显现。发作起来头疼欲裂,食不下咽,夜不成寐,使人逐渐衰弱,无力正常生活。

诸多皇族宗室都罹患此病,尚无良好的治疗手段,左右不过是免于劳累,慢慢静养。而后,长安传来胞妹骤然薨逝的噩耗,给了李元瑛精神上致命一击,令他彻底垮了下来。许多人揣测,韶王瑛的下场便会像许多被流放的臣子那般,“郁郁而终”。

厉夫人见他愿意主动进食,心中甚是欢喜,她深知李元瑛的心思,遂撤走仆人,让霍七郎搬了个月牙凳,隔着屏风坐在床榻之前,仔细询问道:

“你见到公主是在何处?她身子康健吗?吃穿用度如何?有几个侍女陪伴?”

霍七郎回答道:“在关中下圭县见过一回,出了潼关又在灵宝县见过一回。要说吃穿用度,虽然不如王府,也有两三身好衣裳倒换。一尺大的胡饼,夹着羊肉她能吃一个半,骑驴挽弓,生龙活虎。要论身强体壮胃口好,倒是当妹妹的赢了。”

屏风后传来李元瑛的轻笑声,厉夫人脸上也泛起笑容,嗔怪道:“郎君未得病前,亦是击鞠高手,能驯服烈马的。不过要说根基底子,确实是公主更好一些,郎君毕竟胎元不足。”

李元瑛生于战乱年间,贵妃怀胎之际饮食不周,他生下来瘦瘦小小,逃难途中连个奶妈都寻觅不到,是薛贵妃亲自哺乳抚养,此等情形莫说在皇室中绝无仅有,即便是许多富户的娘子都没有如此辛劳的。

及至宝珠降世时,梁王已然登上帝位,贵妃锦衣玉食养在深宫,才孕育出一个饱满如珠的婴儿。正因为自幼生活在母亲身边,兄妹二人与生母的关系比其他皇室母子亲近得多,兄妹之间的感情也更深厚。

家令插话道:“公主向来最爱骏马,怎么会骑着一头驴?除了杨主簿和你师兄,她还有别的护卫吗?”

霍七郎道:“有个最小的师弟,是个没成年的小沙弥,此外就没有别的随从了。我这一路换了五六次马,不赶时间的话,确实是骑驴更便捷稳当。那个姓杨的老丈日常穿白衣,打扮成商人模样,赶着一辆牛车,也没有骑马。”

李成荫赞扬道:“杨主簿如此低调,想必是为了隐藏身份保护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