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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303)

几名出家人的目光聚集在墙上那头眼中透着狂气的血红色猞猁,心中均隐隐涌起一种不祥之感。

骑驴娘子于洛阳失踪如同一条导火索,引得残阳院众人在城中大开杀戒。为阻止杀戮进一步蔓延,断尘师太向祖庭禀报后,由她牵头组织几大门派,邀残阳院在金波榭罢战议和。

白驼寺、紫阳派、莲华派等门派自恃为名门正派,都是空着手来的,但其余江湖豪客腰间均是插着刀剑武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金波榭内的气氛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紫阳真人环视四周,眉头微蹙,开口道:“他们真的会来?”

断尘师太神色凝重地道:“残阳院血洗洛阳,已经是公然开战了,他们既不惧与中原武林结仇,想来也不会畏惧和谈的聚会吧。”

紫阳真人放低嗓音,以内力发声,向几名掌门说:“残阳院如此肆无忌惮,无法无天,难不成他们仰仗的是陈师古留下的遗物,那件传闻中的‘神器’?”

慧定长老忧思满面,心中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桀骜狷狂的身影,叹道:“倘若那东西真的存在,那么应该叫‘凶患’才对。”

店东依照之前的嘱咐,单独为出家人准备了素斋与茶水。群豪眼前摆满了金波榭引以为豪的精致佳肴,可众人却无心品尝,只是心不在焉地客套闲聊,脾气急躁的人则一杯接一杯灌酒,试图缓解内心紧张。

转眼已是正午,酒楼外陆陆续续走进几名形貌各异之人。有怀抱琵琶的游女,有披发虬髯的头陀,还有气质清雅的道人……

与其他成群结队的帮派不同,他们并非结伴同行,彼此之间形同陌路,也不想互相靠近,各自在厅中寻个零散座位,便随意落座了。

这一盘散沙的残阳院门徒,就这般从容不迫地信步走进龙潭虎穴般的凶险之地。

第176章

残阳七绝的名号如今在武林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见今日来到金波榭的人仅有四个,除去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疾风太保庞良骥,老大青衫客与老七绮罗郎君都没来。

陈师古一生特立独行,并未正式开宗立派,亦未曾自称过掌门。武学修为堪称天下无敌,却将江湖人士最重视的声誉威望视为粪土,以盗墓贼自居。

他去世后,江湖上默认排序最靠前的青衫客就是残阳院之首。其后骑驴娘子一战成名动四方,首席甘愿为她牵驴,其余六绝在后方掠阵补刀,那红衣少女已俨然成为残阳院的新象征。

如今能代表残阳院做决断的人皆未到场,排行二、三、四、五之人大喇喇地一坐,使得几派首领一时不知该如何见礼才好。白驼寺方丈慧觉谦光自抑,率先起身,双手合十向许抱真躬身致意。

“久仰楼观派许掌门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贫僧白驼寺慧觉,在此有礼了。”

洞真子既已开宗立派,按道理其辈分与其他门派首领应是平起平坐,如此见礼倒也算得上公平合理。其余掌教、团头、门主见状,也随着慧觉长老致意。

许抱真坦然受之,站起来拱了拱手,神色间颇有些得其所哉之意。拓跋三娘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其余两人根本不吱声。罗头陀见案几上摆满了精致斋饭菜蔬,二话不说,将禅杖往身边青砖上一插,便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

前来见礼的诸位首领心中均想,倘若是自己拿这根禅杖,是否能插得那么深?又有没有胃口吃得下?

紫阳真人与许抱真互相打量。二人皆作道士打扮,鹤骨松姿,大袖飘飘,手中各执一柄拂尘,乍一看皆是超尘脱俗。只是紫阳真人衣着朴素,身着一领蓝色道袍,而许抱真却高调地穿一身华丽的紫色法衣。

几句客套话说完,众人各自归座。慧觉长老神色凝重,开门见山地缓缓说道:“诸位英豪,老衲听闻骑驴娘子在洛阳失踪,残阳院为了寻找她,在城中掀起腥风血雨。短短数日之间,已有数十人死于非命。如此行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武林之悲,百姓之苦。白驼寺虽处世外,却也不忍见此等悲剧。老衲在此恳请诸位,暂且放下杀戮恶意,我白驼寺虽不涉俗世恩怨,但也愿为残阳院尽一份绵薄之力,协助寻找失踪之人,以表诚意。望诸位三思,以和为贵。”

老和尚话音刚落,金波榭大堂中陡然响起一阵尖锐如厉鬼的笑声。

拓跋三娘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不屑,她高声说道:“武林之悲?百姓之苦?敢情我们杀的那些拐子、邪教、龟公鸨母,从牙侩生意中渔利的奸商,都是你们名门正派护佑的良民百姓咯?老娘杀穿了一十八家教坊妓院,慧觉长老如此着急讲和,莫不是白驼寺三位长老时常光顾其中某家?不知伤了您哪位相好,三娘可要给那位姐妹赔个不是了。”

琶音魔性情暴烈如火,一番话咄咄逼人,最后那一句更是公然侮辱方丈,白驼寺门下几十名僧侣闻言,顿时脸色大变,纷纷鼓噪起来,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立刻给这出言不逊的女子一点颜色瞧瞧。

慧觉数十年潜心修禅,性情沉稳,并不因拓跋三娘的挑衅而恼火,扬手止住门下弟子,缓缓说道:“众生平等,纵然是沉沦泥犁狱的恶人,只要能诚心诚意忏悔,依然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残阳院亦是如此。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以杀止杀绝非正道,实不可取。”

许抱真接过话来,冷然道:“慧觉长老说得倒是大义凛然,然而这些人在洛阳为非作歹多年,你们却视若无睹,养痈畜疽,只为表面上太平无事。如今我们动手清理这些陈年宿疾,你们反倒慌张起来了,恐怕不是为了和气,而是怕残阳院以此立威,动摇了你们在洛阳的根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