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给你的。”领头的侍卫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米摩延,“你,穿上这些,去晚宴献舞。”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米摩延跳了起来,推开宝珠,抢先接过托盘里的东西。
宝珠震惊地问:“可今年的观音奴是我!”
那侍卫冷漠地道:“这是主人的旨令。”他走进室内,用提前准备好的锁链将宝珠锁在榻上。
接着吩咐米摩延:“快点换,客人们都在等。”门没有关,为以防不测,他们站在门口紧紧盯着。毕竟今年主人选定的牺牲是个四肢健全的男子,倘若他垂死挣扎,可能需要一些强迫的力量。
但米摩延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的意图。在众人注视下,他从容不迫脱光衣物,换上了托盘里的天衣,再戴上发冠与臂环。脱下鞋子,赤足戴上脚腕的金铃。
昏暗逼仄的小屋子被少年观音的容光照亮了。上身赤裸,下着裙裳,一条轻纱绕过胸口,斜披在左肩。宝珠早知道米摩延比自己美貌得多,但从未想到他穿上这身天人之衣,会如此光辉夺目。
妙胜殊绝,恍如琉璃,端严若神,清澈澄明。
“我等这一刻三年了。”
听到刚才的消息后,米摩延反而镇定下来,平静地仿佛只是去日常献舞。
“历过此劫,我就能离开人间,真正升天了。”
即将从漫长的恐惧与痛苦中解脱,他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神态仿佛菩萨像那般沉静,散发出超凡脱俗的气度。
快想啊!还有什么奇谋!翻转乾坤的计策!能够救人于水火的奇迹!浓烈绝望笼罩之下,宝珠瘫坐在地,颤抖得无法起身,然而脑中只是空白一片。
命运捉弄,李昱暂时舍不得杀她,她所有自救的手段,最后换来的竟是另一个人的牺牲。
米摩延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准备走出房间。以往的日子,总是他悲痛地送那些少女踏上绝路。这一回,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亲自奔赴。
“等一等!”宝珠在他身后叫了一声,米摩延回过头,疑惑地望着她。侍卫们亦警惕地盯着她。
“等一等,我再给你补一次妆。”如同往常两人互助,宝珠从小几上拿起一盒胭脂,打开盒盖。她伸出指头,沾满红色,在米摩延洁白如玉的胸膛上抹下三指胭脂痕。
他疑惑地问:“这是?”
“倘若将来在天上再见,我们要留一个相认的记号。”宝珠咬着牙说。
米摩延淡然道:“你说得对。”他也想给室友留下些纪念 ,然而衣物首饰皆不属于自己,忍耻含垢,浑身污秽,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从发髻上抽出一缕金发,因没有利器,用烛台的火苗燎断了,递到宝珠手上。
“再见。”
在四名带刀侍卫押送下,光辉璀璨的少年从容自如地离开了,清脆金铃声随他渐渐远去,在夜色中沉寂。
第188章
“不用麻烦查证脚印了,绑架骑驴娘子和往届观音奴的,就是我本人。”
曹泓此言一出,仿若平地惊雷,刹那间满堂皆惊。
一时间,曹家人以及来参加剃度仪式的来宾都呆若木鸡,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纷纷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瞪着他。然而曹泓的声音清晰响亮,语气冷静沉着,仿佛他口中吐出的只是寻常江湖盘道。
曹大泽只觉自己年老耳背,许是听错了话,目光扫过桌上的那对短刀,颤声说:“泓儿,你说的什么?这玩笑可开不得!”
韦训等人顺藤摸瓜踏入曹宅,本已做好了要大费周章才能获取线索的准备,故而提前谋划,欲以杨行简的官员身份进行恐吓。谁曾想刚刚登门,曹泓本人就坦然承认了。近半个月来的劳师动众,艰难曲折,此刻真凶突兀地站了出来,竟有一种极不真实的虚幻感,如同置身梦境。
慧觉长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瞪着这位具有“渡河舟”美名的侠客,以为他是因不堪帮派名誉受辱,故意挑衅残阳院,遂口吻严肃地劝道:“此事非同小可,曹帮主切不可与人负气斗狠,视同儿戏。你妹妹不就是第一届观音奴吗?何来绑架的说法?”
曹泓自知这怪事绵延多年,牵连甚广,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揽罪于一身,主谋必须有一个能令众人信服的犯罪动机。唯有让自己身败名裂,令亲友下属皆对其厌憎鄙夷,即刻与自己割席断交,才能达成目的,护得他们周全。
“此恶正是从小妹开始的。我与滟滟……”
他低下头,咬着牙,将最不堪的自污话语说了出来:“我与滟滟早已私定终身,她在巡城中扮演观音后芳名远播,前来家中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踏破门槛。我不堪忍受,强行将她藏了起来,而后做成‘升仙’的假象欺瞒家人。”
只听哐当一声,曹大泽双手剧烈颤抖,将茶碗推倒在地,面如死灰。他一时上不来气,手握成拳嘭嘭捶打胸口,表情痛苦至极。这话比听闻儿子是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犯更令人惊愕万分,将他所有的认知击得粉碎。
曹润脸色惨白,如五雷轰顶,呆呆地站在地上,喃喃道:“大哥你在说什么?滟姐是我们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啊!这是乱……乱……”他胸口剧烈起伏,结结巴巴,因震惊和恐惧,终究不敢将那污秽无比的二字说出口。
众人谁都未曾料到,誉满洛城的渡河舟竟会亲口承认丧尽人伦,与亲妹通奸,还将其掳走囚禁。这巨大的冲击比洛水掉头西流还要惊世骇俗,手里的兵刃不由自主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