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还请深思啊,谁惹您生气,拖出去打死便是,何苦自虐,那腐尸的气味可不得了!”董师光竭力劝阻道。
李昱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嘀咕:“以后不办宴会,也不看乐舞了。我要自救,我要观九相!”
董师光见他眼神中透着偏执与疯狂,心中暗叫不妙。如今连岐王妃也不愿再规劝他,这世间又有谁能阻止此人发疯呢?
李昱盯着内侍们将挣扎的少女强行固定成壁画中的模样,突然高呼:“等等!还差了点什么。”
必须与她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红颜枯骨,缘起性空,悉归无常。唯有亲眼看着心上人死去,逐渐腐烂,由美貌红颜变为恐怖枯骨,如此才能彻底断绝妄想。
“给她染上凤仙花指甲!”
挣扎再一次被无情地镇压下去。宝珠仰面朝天躺在冰冷的石砖上,被强烈的太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李昱彻底疯掉了。可怖的是,他这种身份的人一旦发疯,无人能够制止,只有等着他自取灭亡。可在他灭亡之前,不知会有多少无辜性命为之陪葬牺牲。
阳光太过毒辣,宝珠偏过头去,不经意间发现石砖缝隙之中有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小东西——一枚不及指甲大小的金铃,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
这原本是舞台所在之处,难道米摩延也是在附近殒命的吗?宝珠伸出被迫染红的指尖,想要抓住他留下的最后一丝联系。然而锁链固定了脖颈,令她动弹不得,无论如何拼命努力,依然差着一丁点儿距离,她的指甲太短了。
过了一会儿,负责擦洗地板的仆人再次查验清洁工作,发现昨日晚宴遗留下的垃圾,赶忙清扫干净。
作者有话说:
《九相观》与《观音奴》其实是个连在一起的故事
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白居易柘枝妓
第190章
“丙之,即阅后即焚。”
杨行简两只充血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一股狂热的亢奋,倘若不是腿断了,他会在屋里来回奔走不休。
“哦。”邱任瞧都不瞧他,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杨行简见没人注意自己,挥舞着胳膊,大声解释起来:“会使用这种隐晦词汇的人,不可能是胸无点墨的江湖草莽!那张纸条必是某个有学识、有权势的人写给曹泓的,指示他阅后即焚,因此曹泓死也不敢透露那人的线索,宁肯将纸条吞入腹中,毁灭证据。九娘必是被这幕后黑手给掳走了!”
往日他与韶王秘密通讯时,经常使用类似的暗语,对此非常熟悉。普通人书信来往,断不会用这么严密谨慎的方式处理信件。当时亲眼见韦训空手将曹泓开膛剖腹,他吓得魂飞魄散,脑海中一片混乱,一时间竟未能思索到其中关键。等回到院子里冷静了一两天,反复思量,方才察觉这仅存的寥寥二字背后,隐藏着些许微妙之处。
满屋子胸无点墨的江湖草莽静静听着杨行简陈述,却没一个人认真将这些话听进耳朵里,只是敷衍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许抱真冷淡地重复道:“是权贵啊。”
杨行简如捣蒜般拼命点头,声音中满是讨好之意:“仙长说得正是!此前从未往这方向考虑过,其实达官显贵家中皆蓄有大量奴婢,时常需要买卖人口。求诸位赶紧找到韦训,告知他顺着这个方向再行搜寻。”
前日曹泓身死之后,线索再次断绝,韦训力尽神危,遭此重创打击,精神一下子崩溃了。白驼寺三长老拼着粉身碎骨,阻止他当场大开杀戒,他惨啸一声,抢走了那根发带,而后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深夜里,就此不知所踪。
“行吧。”邱任率先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许抱真、拓跋三娘、罗头陀随即一同离开。
杨行简眼见又有希望了,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腿断处感到麻嗖嗖的发痒,好似有蚂蚁在爬。
他暗自思忖,倘若真有上层权要牵连其中,县尉耿昌人那个级别的下层官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远水救不得近火,如今根本来不及联络幽州的韶王,无奈之下,只得寄希望于这群胆大包天的江湖客。
然而他并不知道,四个人走出院门后,并没打算将他的话原样转告。
残阳院门人没有九族牵挂,不惧向任何权贵发难。可如果真的动了手,代价便是离开洛阳,另谋出路。麻烦自是一方面,现如今,令他们深感头疼的已不是绑架案。
四个人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回忆前日韦训与那几名高手恶战的表现,拓跋三娘心事重重:“韦大已经给逼疯了,不知为何,他的武艺却愈发炉火纯青,已入化境。”
罗头陀接话:“师父当年便是如此,越疯越强。”
许抱真眼神冰冷,凝重地说:“世上不能再出现第二个陈师古。”
这个结论,众人皆默认赞同。
邱任道:“刚才那瘸子的话,就当没听见吧。我这里还有最后一条门路,倘若依然找不到能令他死心的结果……那咱们就一起动手。”
老四虽未言明动手的对象,众人却都一清二楚,彼此心照不宣。
许抱真生性谨慎持重,思索了片刻,道:“此事如何稳妥了结?若两败俱伤,只是徒劳无益。”
罗头陀冷冷道:“他比火药引线快得多。”
邱任干脆地说:“我吃个亏,出一份足量的曼陀罗。”
拓跋三娘道:“如不能取巧暗算,那么老四老五牵制,我和许二施加杀招。”
三言两语议定对策,众人神色阴沉,暗自盘算胜负几率。拓跋三娘忽然想起庞良骥的结婚贺礼,哼了一声,感慨道:“怎么每次见面,都在凑死人的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