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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354)

“是喜脉!有五六个月大了。”

宝珠与杨行简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嫌弃神态。心想怪不得打听不到她的名声,感情连阴阳乾坤都分不清。

韦训倒也不恼,无奈地说:“师侄在下圭县看过病,人家说我宫寒,生不出了。”

周青阳幸灾乐祸地道:“那是庸医!孩子确实生不出,可你这肚子里邪念不少啊。蠢蠢欲动,心怀鬼胎,不知哪天憋不住就生出来了。”

韦训听懂了她话中暗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抽回胳膊站起身,对满头雾水的宝珠等人说:“你们先出去逛逛,别走远了。”

宝珠皱着眉头道:“又是师门秘术,不方便让外人旁观?”

韦训点了点头,张开手臂,半哄半轰将同伴们推出去,然后紧紧关上了门。

他清楚这位师伯医术神妙,只需望闻问切中的一样,就能断人生死。周青阳通过脉象探知他隐秘的心思,就好似透过清澈溪水看水底的鱼,根本藏不住。

“你怎么知道这‘鬼胎’有五六个月了?”

周青阳扬手示意他靠近,迅速揪下他一根头发,拿在手中晃了晃,说道:“这发质最近一截有大变化,吃得好了,心里快活。突然开了窍,日思夜想都是那件事,你这年纪,再正常不过。你师伯我日过的人都生玄孙了,还能看不出你小子心里有什么鬼主意?”

韦训默然不语。

周青阳又道:“最近一个月,不知道你作什么死,劳伤过甚,病情迅速恶化。看过别的庸医,吃了猛药,克化不动,再来找我干什么?东西是好东西,只不过是给濒死之人从阎王那偷一盏茶时间,留遗言用的,跟你的病不对症,越吃心里越燥。”

她向地上瞅了一眼,接着道:“末梢已僵木,病入膏肓,没救了。”

韦训这才察觉,周青阳在桌下悄悄用木肢踩着他的靴头,症状如她所说,自己毫无感觉。

他收回腿脚,直言说出需求:“我承诺护送人去幽州寻亲,如今走不动了,只要再多撑两个月……一个月也成。”

周青阳呵呵两声,调侃道:“你这脉象气色,全靠先天功吊着一口气。干脆把心里的事老实讲出来,人家未必不同意,省得下葬时还是个童子。反正生不出,不用担心留下遗腹子。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天道自然,没什么好害羞的。”

韦训傲然道:“我不需要别人可怜。况且人之将死,应断则断。纠缠不清,死得不痛快,也不道义。我只需延寿月余践诺,坚持到送她平安抵达,就能瞑目了。”

一番话磊落洒脱,毫无私心杂念,亦无贪生怕死之辈苟且不堪的态度。

周青阳半晌不语,眉头紧锁,似有千般思绪在心头翻涌,犹豫不决。

许久之后,她幽幽一叹,怅然道:“玄英道心破碎以后,竟还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你此刻前来求救,看来是天命使然,天下气数已尽。”

她站起身,在杂物堆中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终于从角落里翻出一只陈旧的小锦盒,上面落满了灰尘。周青阳拂去蛛网,打开盒盖,里面装着鸽蛋大小一枚蜜丸。

“吃了吧,能再撑一年。”

韦训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她刚刚还东拉西扯,不肯诊治,没想到突然又翻出了特效药,不知是何缘故。

“这是什么?”

“凤凰胎啊,玄英……陈师古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第201章

周青阳此言一出,韦训脸色骤变,猛然站立起来,失声重复道:

“什么?!”

“凤凰胎也好,活珠子也罢……不管叫什么,这就是你的救命药。”她把锦盒往桌上一放,伸出一根指头,将药推了过来。

韦训满脸狐疑,低头注视着盒里的蜜丸。那东西看起来与普通丹药并无二致,黑魆魆的一团,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他不由得疑窦丛生。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我从没听说过师伯还有盗墓的爱好。”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从墓中来的,你被老东西骗了。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发泄怨气戮尸的帮手罢了。至于此物为何在我手里,三年前我去往关中采药时,陈师古将凤凰胎的原料交给我,请我炼制成型。他原本打算死前告知你真相,让你来相州找我取药。结果你们六个大孝子,连师父的遗言都没耐心听完,就把他给埋了。”

韦训早已猜到陈师古隐瞒事实,但仍存疑惑,追问道:“师伯又是怎么获知师父临终的事?”

周青阳抱怨道:“我一直纳闷,你死期快到了,怎么还不来找我。直到两个月前,那个脸上有疤的高个儿打着‘探望师伯’的幌子来了一趟,简单说了说事情始末。那小鬼嘴很甜,谁想走的时候顺走我不少金疮药。”

韦训明白周青阳口中的人正是霍七郎,之前宝珠雇佣她去往幽州送信,同样路过相州。

“老七没说别的?师父死前留下一句奇怪的话,惹得整个江湖都对残阳院虎视眈眈。难道他的遗物就是这颗药丸?”

接连被小辈盘问,周青阳语气渐渐不耐烦起来:“我们几个五十年前就分道扬镳了,要不是看在师父的份上,陈师古的破事我才懒得管。你到底吃不吃?”

韦训盯着那颗可疑的丹药,回想陈师古一生喜怒无常、诡秘莫测的举止。他生怕又是圈套,不敢轻易服用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周青阳见状,露出‘你爱信不信’的表情,冷笑一声:“我这辈子见过不听医嘱、自寻死路的蠢货数都数不清,多你一个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