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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410)

他很清楚,归隐江湖的日子,她这一路已亲身尝试过了,她不习惯,不喜欢。

而她的世界,他也不喜欢。

他承认自己深爱的花朵生长于他鄙夷的土壤中,但她还是形成了令人尊敬的品格,这不正说明她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改变这片腐朽恶土吗?如果自私地将宝珠据为己有,那就辜负了她的天赋才华,辜负了那个缥缈的乐土之梦。

或许,她才是注定“颠覆天下”的神器。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旅程总有终点,重要的是一路上的风景。

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阙深处,韦训知道是时候离开了。转身之际,他忽然想出一个谐音笑话:天下该换个明主(明珠)了。

闪念间,韦训便想讲给宝珠听,随后一怔,心下怅然。

作者有话说:

凤凰胎(砒霜版)孝果显著,宝珠一路走通关的地图,骑兵抵达就顺畅了“跪而吮上乳”来自《资治通鉴》,旧唐书新唐书都没记载,按照司马光爱编的习惯,很可能没这回事(但挺有意思)

“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 出自《后汉书》形容汉孝明帝的句子"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出自《尚书》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汉《青青陵上柏》佚名。韦训消失的几个月里,开始自学读书了。

如果喜欢开放式结局,可以用此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为oe节点。

但宝珠不同意,请继续观赏下一个结局点《远行客?我准奏了吗?》

第229章

新帝继位以后,照例有个迎新送旧的流程,加冕功臣,翦除异己。

这场权力变革中,最令人艳羡的当属韶王府一名不起眼的小官——杨行简。他虽出身名门,但仕途不顺,人到中年只混到从六品闲职。

在韶王受先帝猜忌、最不得志的那段时光里,连王妃崔家都背信弃义,唯有杨行简别具慧眼,执意与他联姻。虽然女儿杨芳歇因病早逝,没来得及过门,但李元瑛继位后,仍将她追封为德妃。先帝过世,子女守孝三年不得婚娶,这位早已辞世的少女竟成了圣人唯一有名分的后妃。

众人心知肚明,这并非李元瑛对没见过面的侧室有什么感情,而是为了报答岳父慧眼识珠、忠贞不贰之德。身为德妃之父,杨行简平步青云,获封卫国公,又得了一份承天万寿公主府司马的实职,得以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庆祝升迁的烧尾宴上,这位新任国公兴奋地在亲朋同僚面前大跳胡旋舞,舞姿之矫健,动作之敏捷,全然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至于袁少伯,李元瑛出人意料地将他封为幽州节度使,打算将这个自幼相伴的心腹派往北方边境。

不过细想也合情合理。李元瑛在不为人知的流放期间,和妹妹联手端掉了盘踞在河北的刘昆和王承武。新成德节度使梁什济提前送来长子为质,以表恭顺;幽州十万卢龙军举足轻重,必须托付给可靠的武将掌控。

河朔三镇如今已有两镇重霑王化,结束割据动乱指日可待。仅这一项功绩,便足以让忧国忧民的诗人们思如涌泉,挥毫作颂。

功臣一一得到封赏,唯独除掉废太子李承元的刺客来历成谜。即便翻遍了长安每一寸土,那人依然不知所踪。

宝珠公主恼恨他死遁不告而别,命画师绘制青衣人和小沙弥的通缉令。可又怕地方官员急功近利,再拿出弩阵对付他们,犹豫再三,终未下发。

兄妹二圣临朝,公主开府之后,班底日渐充盈,储君争议很快就平息了。李元瑛身患风疾,稍有劳累便会病倒,实在不像是长寿的模样,主持朝会、处理政务大多数是公主出面。自有大儒为她辩经:公主姓李,论法统比当年武后登基更名正言顺。

而后争议自然而然向后延续,公主的后嗣、将来的储君姓什么?驸马又该是什么名分?朝臣与儒士们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几乎大打出手。

宝珠干脆一纸诏书宣布出家入道。

李唐开国便奉道家始祖老子李耳为先祖,追号为圣祖玄元皇帝,前朝公主当女冠的先例本就不少,此事算不上稀奇。

不过大权在握的承天万寿公主出家,自然与寻常公主不同。拥有羽化登仙的天人身份,她入门冠巾就是上清大洞三景法师,地位超然。

正如武后利用佛教为统治利器,公主兼任国政首领和道教领袖,当然有其政治目的。首要一点,阐明她不婚的态度,终止朝野对下一代继承人的无休止争论。

圣人离异,公主出家,在漫长的三年孝期内,显然也不会有新人进入后宫。兄妹俩拨着算盘理了理内库账务,决定将先帝后妃尽数送回娘家恩养,多余的宫女内侍有意愿离开的,统统放出宫去。

仅这一项政令,就使大明宫减员五千人,开支大降,也奠定了兄妹二人精兵简政、戒奢以俭的执政基调。据说圣人的常服洗了又洗仍舍不得换新,简直节俭到吝啬的地步了。

人少了,宫阙空出来许多。宝珠要求弟弟自力更生,自己想另选一处更符合身份的宫殿居住,只是政务繁忙,迟迟未定。

这一日李元瑛派人过来,说在蓬莱殿有事相商。

蓬莱殿是二人相伴长大的地方,母亲过世后,一直无人居住。宝珠心下奇怪,撂下手里的事匆匆赶了过去。

李元瑛已提前命人将殿内陈年积灰打扫干净,晾晒通风。宝珠迈入故居,见家具陈设都与童年记忆中别无二致,往昔种种涌上心头,继而又觉得十分惆怅。先帝做了亏心事,在贵妃死后就将她的居所封锁,不许任何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