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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420)

高团儿浑身筛糠一般,跪都跪不住了,直接瘫倒在地。

于凝华绷着脸,怒道:“原来罪魁祸首竟是你这死丫头!你可知此案牵连近千人,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掉了脑袋!”

望着魂不附体的小婢子,宝珠许久没有作声。

谁能料到,谜团重重的公主之死案,引发者竟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高团儿错拿石榴裙,遭到沉溺赌博的夏芳春毒打,心生报复意图,用冰块污染主人饮食。冰取自湖河,质地肮脏,只能隔着器皿取凉,不能直接接触食物。

可那毕竟不是什么致命毒药,因此为她试毒的内侍吃了两口没有反应。而她身强体壮,全部吃光也只会腹痛呕吐一阵,原本不服药也会自然缓解。

然而呕吐物中的石榴汁颜色殷红,宫人误以为她中毒呕血,惊恐万分。胡椒卿卢颂之因外号与她结仇,故意指派容易出事故的御医团队,导致她症状加重,脱水昏迷。

先帝震怒之下拷问宫人,无辜的宫人说不出毒药来路,只得编造鬼神之说,由此激起先帝的心中疑病,将牵扯其内的人全部处死殉葬。

她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陷入假死,先帝听信方士的妖言邪说,为了赶在贵妃忌日下葬镇魂,没有停灵就将女儿匆匆掩埋,无人发现公主尚存一息。环环相扣,造化弄人。

石榴裙,一切都只因一件石榴裙。

于凝华问道:“事关重大,要将她交给金吾卫再审问一遍吗?”

宝珠摇摇头,说道:“事情都过去了,让她走吧。”

于夫人一愣,诧异地道:“公主不打算追究?”

宝珠自嘲道:“卢颂之已经死了。不许穿石榴裙的规矩是先帝定的,事发后下令处死御医、流放家属、殉葬宫人的也是先帝。百行孝为先,我怎么追究先帝的责任?

小丫头拿脏冰污染我的饮食,挨这一顿鞭子,惩罚已算足够重了。要是我受了这样的侮辱,可不止要放冰块,还得往饮料里面吐口水,用琵琶给仇人脑袋开瓢呢。”

她未说出口的话还有许多。倘若不是曾经身陷岐王府,切身体会过贱籍奴婢的悲哀屈辱,就不会与这种身份的人共情。

若没有经历过那场九死一生的劫难,她如今也不过是个蒙昧无知、闲散度日的受宠公主。而李元瑛必然早早死于王妃投毒,兄妹二人绝不可能有一步步登上御座、共掌天下的机会。

“将宦官鲁源收审,核验证词能不能对得上,如无其他罪行,一并赶出宫去。同时彻查宫中私赌行径,其余的事就不再提了。”

于夫人领会了她的意思,轻声提醒道:“公主宽宏大量,福泽深远。妾身只怕将这小婢放出宫去,会胡说八道。”

高团儿趴在地上拼命磕头:“奴婢不敢!”

宝珠轻轻一笑,说道:“那又怎样,不过是给我的传奇故事中,再添一段谈资罢了。”

作者有话说:

宝珠大概是因为金黄色葡萄球菌污染冰块引起的食物中毒。潜伏期短,一般在摄入污染食物后2-6小时内发作,症状为腹部绞痛,剧烈呕吐,腹泻较轻或完全没有。症状多为自限性,持续1-3天后自行缓解。

第234章

唐廷的心腹大患河朔三镇中,幽州与成德业已称臣,剩下的刺儿头魏博见势不妙,也有了归附之意。

魏博节度使田彦璋上奏朝廷,表示愿亲自前往长安参拜二圣,期间让儿子田允之担任魏博留后。此举看似恭顺,实则暗藏心机,他想保住田氏家族在魏博的世袭统治,继续当这片地域的土皇帝。

李元瑛果断拒绝。如果不能掌握藩镇的人事任免和财政大权,所谓的投忠不过是一纸空文,毫无实际意义。

田氏见此计不成,很快又上了一道表,为儿子求婚,祈求朝廷出降一位公主到魏博,借此维系家族地位。再次被兄妹二人驳回。

李宝珠要求田彦璋参照成德之例,送儿子田允之来长安为质,请未婚公主们亲自相看,瞧瞧这位魏博公子能否入得了她们的眼。

双方来回拉扯,一直没能达成协议。但明眼人都知道,河北统一乃是大势所趋,田氏已是强弩之末。

朝政日渐清明,新君励精图治,躬行节俭,御史台的言官们找不到可谏之事,很是寂寞。直到深秋季节,他们终于逮到一个破绽——长公主敕令工部修葺骊山离宫,疏浚温泉池。

华清宫因玄宗与杨贵妃的风流韵事,成为奢靡误国的象征。过去数十载,历任君王们刻意冷落此地,以示“去天宝旧弊”。如今公主下旨修缮华清宫,那就是又要奢靡荒淫了,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摩拳擦掌,构思传世之谏。

然而当看到工部给出的单薄预算后,他们又失望地悻悻作罢。公主抠抠搜搜地只翻修了三四间屋和一间马厩,这点规模,连他们藏娇养外室的外宅都比不上。

“春寒赐浴华清池”,有传闻说公主此举是为与情人幽会。但这巴掌大的地方,仪仗车队都驻扎不下,真不知是养情人还是养猫。

转眼间,又是一个冬天过去,莺飞草长,李白桃红。寒食节与清明节重叠,朝廷依例放七天假,君臣可以暂时放下公务,或扫墓祭祖,或郊游踏青,享受明媚春光。

春假最后一天,宝珠骑着驴,低调地从骊山离宫漫步而出,为她牵驴的人自然是青衫客韦训。这个冬天,每逢旬休和节假日,宝珠总会微服私行,去华清池与他幽会,一起泡温泉。

这几日闭门谢客,抛开烦人的政务,头脑虽得轻松,腰腿却酸软得走不动路。宝珠暗想,下回再放这么长的假,还是去打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