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训笑嘻嘻地说:“看起来是不够买鬼推磨的吧?”
想起之前说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等话,宝珠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了一声:“没有品级,自然收入菲薄。”
韦训却说:“不良帅的收入不在俸禄,全在平时吃拿卡要,办案时手里过的人不管有罪没罪都得掏钱买命,他的钱是赌博输掉的。”
他一边逗宝珠说话,一边细细查看血迹的形态,在心里推演一番,能够下定结论才说:“确实有些像分赃不均内讧杀人,罗成业和凶手认识。”
宝珠心想两个人一起进来,他怎么能先看出门道?半信半疑地问:“何以见得?”
韦训指着地上血痕说:“看鲜血喷溅的方向,出血点位置很低,跟地面平行,受害人是坐在地上被刺的。这旁边有个碎了的坛子,虽然里面液体已经干了,但闻得出是酒。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地上,旁边有酒,当然只有熟人之间才会有这种姿势。”
韦训将十三郎叫进屋里,让他坐在受害人的位置,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扮做凶手,向宝珠演示:“两人一起喝酒,其中一人猝然发难,单膝半跪将武器刺出,距离这么近,对方无从躲避,他只要力气够大,一手按着对方肩膀控制,另一只手就能把对方刺穿了。”
说着单手成爪牢牢扣住十三郎的肩膀,另一手虚握武器捅刺,接着侧身向旁边一躲:“拔出来的时候闪开,让血喷在墙上,不会弄脏衣裳,这是个熟手。”
宝珠瞧他动作凶悍矫捷,墙上残血的形态果然像他所推演的那般,心里又是惊叹,又是暗自嘀咕:我看你也是个熟手。
韦训又说:“不过这办法要出其不意,得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武器才能成,如果要夺取对方武器再杀人,就不能这么从容,起码对方不可能乖乖坐着受死。听说罗成业是被自己的四方镔铁锏捅死,凶手要么能在瞬间完成夺刃杀人两件事,要么就是罗成业肯把自己的武器借给对方看,才让那人有可趁之机。”
宝珠也想不明白,说:“吴致远他们推测凶手跟罗成业有很深的仇怨,才将他开膛剖腹,扯出内脏来糟践,还把肠子挂在房梁上恶心人,毕竟那一击足以致命,其实不必再侮辱尸身了。如果有深仇大恨,他们怎么可能面对面坐在一起平静地喝酒呢?”
“扯出肠子挂在梁上?”韦训低声重复了这一句,抬头向着屋内顶棚望去,略一思索,便纵身窜了上去。
这房子本身盖得很高,深夜光线暗淡,韦训这一跃而起,便好似跳进黑暗中消失了一般。宝珠仰着脖子等了半晌,才见他从梁上点了根蜡烛,探着头望下来,对十三郎招了招手:
“十三,你也上来。”
小沙弥立刻苦了脸,说:“大师兄明知道我轻功不怎么样,是要在九娘面前看我出丑吗?”
韦训笑着说:“我给你搭把手,你借个力就能上来了。”说着解开腰间蹀躞带,像根绳子一样从梁上垂下来,十三郎受到条件鼓舞,这才纵身猛跃,抓住蹀躞带一头,中间借力,成功飞身上梁。
看他们师兄弟两人演示,宝珠“啊”了一声,顿时有些明白了。
难道开膛剖腹,将尸身的肠子挂在梁上,并非是因为仇恨所致,而是有确切用途的?!
片刻之后,韦训和十三郎先后从梁上跳了下来,韦训说:“这房子窄小,又没有家具死角可以躲藏,假如迫切想要藏起来,只能上梁。但是那凶手轻功平庸,一次上不去,就得有个借力的抓手。梁上的灰尘有脚印痕迹,看模样是几天前留下来的,开膛破肚看似诡异血腥,不过是掩饰他需要借助一条绳子上梁藏身罢了。”
宝珠激动地说:“听说发现罗成业尸体的人,第一次来时见他还活着,一炷香后回头再敲门,就只剩下无头的尸体了。”
韦训说:“仓促之间,那凶手没来得及逃走,应该还在屋里,为了不让敲门的人发现自己,急中生智想出这种血腥的办法,开膛抽肠也要躲起来,看来他很害怕被人看见自己的形貌。”
宝珠说:“既然犯下杀人大罪,当然害怕被人看见长相。”
韦训摇了摇头,递给她一样细微的东西,说:“也未必是因为杀人。”
宝珠见他递过来的是一根四寸长的毛发,捏在手中一瞧,这毛发与常人不同,是弯弯曲曲一根,可能是头发也可能是胡须。她已经听过罗成业“狮子猲”的名号来历,知道他有一头一脸蜷曲蓬松的须发,于是吃了一惊:“这也是房梁上落下的吗?!”
韦训点了点头:“看来死掉的人,未必就是罗成业本人。”他再次看向屋内喷射的血迹,说:“如果是他用自己的四方镔铁锏偷袭杀人,既遂心应手,又不用冒着夺刃失败的风险,那就说得通了。”
宝珠摇头:“那不对,吴致远说过,罗成业臂膀上有一条蟒蛇刺青,这不是死后能作伪的痕迹。”
十三郎说:“九娘不知,江湖上若是同一个帮派的同伙,很可能会有同样的刺青。早年二师兄也提议大家一起弄个一样的,但是每个人想要的花色都不一样,众位师兄师姐吵了起来,最终也没有商议成。”
韦训撇了撇嘴:“我可不想在身上弄个洗不掉的蠢花样。”
十三郎说:“我倒觉得三师姐说背上绣一整面多闻天王的方案很是霸气。”
韦训讥诮道:“你听那悍妇的,等到你长成人时,多闻天王是跟着你长高呢,还是跟着你发福?横拉竖扯,不就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