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名亲兵来报:“特使!馆驿走水失火了!”
保朗心中一惊,顾不得管了如和尚,连忙大步跑上地面,大声命人牵马。他一路纵马疾驰回到城中馆驿,鼻端闻到一股木料焚烧的焦煳气味,幸好火势并不是太大,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一大堆文书里抽出一册《大方广佛华严经》放在怀里。
出门之后,保朗问清楚馆驿主人,原来只是堆放柴草的储物间失火了,此时已经扑灭,保朗抄着手监督了一会儿,见住宿在馆驿中的各级官员和使者都无事发生,一切秩序回到往常,抬头看日头还早,可以与了如和尚再交流些时候,又回到房间,把经书放回原处不提。
此时这册《大方广佛华严经》就摆在宝珠面前的几案之上。
杨行简不可置信地道:“就为了拿到这个,你把官员住宿的馆驿给烧了?!”
韦训不以为意,懒洋洋地说:“只烧了一排无人的杂物间而已,不放一把火,怎么知道他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哪儿?”
宝珠喜笑颜开,赞道:“真是个好主意!”
杨行简又惊又怕,频频看向窗外,见县衙中秩序如常,并没人发现异样。继漆盒之后,韦训再次盗取要案证物,这次还是直接从保朗身边偷走的。事到如今,他终于相信韦训在旅途中确实对他手下留情,否则早已悄无声息把自己宰了。
宝珠可不知道杨行简的复杂心思,她拿起这册经书展开,里面的内容就是华严经。只是她所见过的佛经都是卷轴形式,抄写在长长一条纸张或绢帛上,再卷在名贵香木、象牙、金银之类制成的轴杆外。
而这册经书却是折页款,反复折叠成方形,拿在手中很轻便,皇城里只有文书或奏折用这种形式。里面的字是正楷,却不知道为什么墨色不太均匀,有些笔画似有飞白,却又不是,整册经书从纸质到封面装裱都很简陋,不少地方还有墨点污渍。
读了一句《诸报从业起》: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宝珠自语道:“既然是抄经,也不抄得好点儿,方显得虔诚恭敬。”
韦训说:“这是雕版书,不是手抄的,是匠人把字阳刻在木板上,再刷匀了墨,印到纸上,晾干之后折叠成册。”
宝珠奇道:“跟刻章一样刻书?那多麻烦!”
“就是那样,只是刻的是佛经而已。雕版虽然复杂,但是只要制好了版,就可以一天之内印出成百上千册,以后随需随印,比手抄快不知多少倍。”
此时雕版术早已问世,只是上层人士瞧不上,依然以收藏费工费时的精美手抄书籍为乐,每卷书高达几千钱,下层官员的月俸花光了也买不了几卷。而印刷书籍虽然质量略差,但只要印的数量越多,成本分摊越薄,如此印刷出来的历书、佛经之类的东西深受下层人民喜爱。
善男信女集资请人雕版,印成许多经书放在佛寺里,一是供奉,二是免费送给上香的信众,广传佛音,这册《大方广佛华严经》就是保朗顺手从莲华寺里拿的。
听了韦训的解释,宝珠又问:“那张纸条呢?”
韦训说:“你再往下翻。”
宝珠继续展开册页,一张麻黄色纸条从佛经里面飘了出来。她连忙拿起来细看,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八个字。
第47章
宝珠继续展开册页,一张麻黄色纸条从佛经里面飘了出来。她连忙拿起来细看,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八个字。
宝珠心想:原来经书只是为了夹着这张纸条,和那漆盒一样是件器皿。纸条只有三指宽薄薄一片,藏在偌大的馆驿里,多亏韦训能想出放火寻字的点子,否则又有谁能翻的到?
杨行简忙道:“就是这个,吴致远说蛇珠失窃时,这张纸条就放在空漆盒里,压在软垫下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用的是东汉名臣杨震拒贿的典故,如果贼人留下的是这张纸条,那可就有点儿意思了,不但盗了宝,还隐约有些威胁的含意在。”
韦训说:“发现这字条时共有三个人在场,保朗、吴致远和莲华寺的了如和尚。其中应当有个人知道点什么内幕,才能应上‘你知我知’的话,保朗自己把这字条藏了起来,要么是当做破案的窍要,要么他心里有鬼。”
杨行简见他分析得当,心想此人并不单纯是个以武乱禁的侠客,还是有些头脑在的。
宝珠把纸条拿在手中来回翻看,看清楚字迹的骨架结构,笔画风格,越看心中越是疑惑。
她道:“这是张旭的楷书啊。”
杨行简一愣:“谁?”
“张旭,颠张醉素那个张颠,也有人叫他草圣。”
杨行简道:“哦哦,饮中八仙,可是他不是擅长草书吗?”
宝珠道:“张颠虽然以草书闻名,但他的楷书也是极好的。大家求字都求他擅长的,因此没什么楷书流传,倒是宫中有几张,我照着临摹过。”
大唐从太宗皇帝起,每一代君王都狂热的喜爱书法,代代收集了许多珍贵的书法藏品,皇子皇孙也从小苦练,不说人人都能成为行家,起码见多识广,眼光极高。
万寿公主幼年起就师从书法大家柳公权,杨行简对她的判断很信服,又提出自己的疑问:“张长史七十好几了,已经致仕多年,听说一直隐居在洛阳,想来不能再被卷入这种盗窃案了吧?”
宝珠道:“我只说这是张旭的书法,又没说一定是他亲笔写的,或许是临摹也未可知。但能得到他楷书真迹的人,恐怕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