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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77)

此时天色已晚,要是现在就动手,不免打草惊蛇,他离开县衙一天,不知道宝珠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变化,是否有人上门骚扰,于是想先回去看看她再做打算。

韦训对霍七郎说:“你另寻他路吧,那珠子不是我偷的。”

霍七郎一惊:“不是你,那还能是谁?这城里还有其他高手?”

韦训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要回去吃饭了。”

霍七郎不肯死心,讨好地说:“师兄帮忙问问,那位小娘子还需要别的侍卫吗?”

韦训哪里肯理她,快步朝县衙方向走去,霍七郎心想他们又不在孙家店住了?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她知道韦训轻功天下绝顶,却从来没见过他跑这么快过,堪称追风逐电,奔逸绝尘,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发愣,感慨道:“不得了,归心似箭啊。”

韦训一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宝珠瘫坐在地上,已经哭成泪人,杨行简面如土色,仍然强笑着安慰她。看见他进来,宝珠再没有早上那般冷淡,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哇得哭出声。

韦训从没见她哭得这么惨,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杨行简神情凝重,叹道:“十三郎小师父被衙役们抓住了。”

韦训心中一惊:“怎么会?!”

宝珠哭得说不出话来,杨行简解释说:“今天保朗再把莲华寺的所有僧人又过了一遍,发现外地云游僧里有这样一个小沙弥,罗成业供述说将他打倒的人似乎身材很矮小,正好符合保朗设置的嫌犯条件:驯蛇耍猴,识字和尚,外乡之人中的几条。保朗本就疑心是童子或者猿猴之类钻进多宝塔盗珠,立刻将他抓了起来。”

宝珠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扑簌簌滚落,哽咽着说:“保朗已经酷刑拷问死了十多个人,十三郎一旦被抓,定是要受刑了!”

韦训并不慌张,反而镇定地安慰她说:“不用太着急,十三学的跟我不是一路,是像老四那样外家横练的功夫,普通笞杖,两三天也轻易打不死他。”

杨行简想的却是别的事,提心吊胆地说:“没有人能熬得过酷刑,只要他吐口说出公主的身份关系,那才是真正糟糕。”

韦训冷笑道:“你都知道什么不能说,就小瞧了我们江湖中人吗?我师弟的骨头没有那么软。”

宝珠一听这话,更是哭得浑身发抖:“他要挺刑不肯说,那不是加倍受罪?!”她抽噎着从地上爬起来,坐到铜镜之前,打开妆奁,把几支发钗插在头发上,拿出铅粉胭脂开始化妆。

她将骄气的拂云眉改作纤细啼眉,眉头微蹙,眉尾垂下,看着楚楚可怜。因为止不住流泪,脸颊匀红涂上去就被泪冲花了,她拿帕子擦去重新画,如此反复几遍,帕子上的胭脂好似斑斑血痕。实在画不上去,干脆放弃擦粉,只把嘴唇涂得鲜艳欲滴。

韦训和杨行简旁观她这奇怪举动,再看那红痕宛然的帕子,都觉心惊肉跳,有些大祸临头的不妙预兆。

杨行简颤声问:“公主……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现在就去找保朗,劝服他把十三郎放出来。”宝珠一边描眉,一边语气强硬地说:“我娘是全天下最有魅力的女子,我见识过她怎么驱策男人,只要我打扮好,定能让那家伙服服帖帖听我的话。”

韦训跟杨行简对视一眼,同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心下大震:她根本不懂!她要去耍弄自己控制不了的危险武器了!

杨行简心想贵妃过世时公主才十岁,也不知道她对这些事有什么误解。保朗觊觎公主已久,她这样一去,就是鱼游沸鼎、燕巢飞幕,立刻就会被那男人生吞活剥,连一片衣角都不会剩下。想到这里,杨行简只觉头晕腿软,扑通跪了下来,握着她一只鞋,垂泪劝道:“公主决不能以身犯险!”

宝珠擦了擦眼睛,努力忍着泪,怒道:“你是不信我阿娘的手段,还是不信我的姿色!”

杨行简哭道:“我都信,只是臣等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万万到不了需要公主冒险的地步。”

韦训被她这几句话吓得心悸,比之杨行简只多不少,要不是多练几年武,腰杆撑得住,只想握着她另一只鞋阻拦了。他头一次这么赞同杨行简的话,脸色铁青地道:“老杨说得没错,要是我死透了,你自身难保时,再考虑这种计策吧。”心里更恶狠狠地琢磨,只要她脑子里存了这糟糕念头,保朗这人就绝对不能留。

宝珠可不清楚其中的险恶,又一向轻蔑保朗,说:“他一向求着跟我说话,由我来劝服,兵不血刃,岂不是更简单?就算不能像阿娘那样一个眼神就办成,多说几句想来没什么问题。”

韦训和杨行简同时决绝坚定地摇头。

宝珠带着哭腔怒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不能眼看着十三郎被保朗打死吧!”

韦训道:“用不着你出马,不过是劫狱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杨行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劫狱”和“没什么了不起”这两句竟然能一起说出来,这是何等的张狂。他略一思索,急忙喝止:“不行!孙家店许多人都见过小沙弥跟公主在一起行动,把他救出来,必然引起怀疑,细查起来,还是会牵连公主。”杨行简虽然同样惋惜被抓走的十三郎,但只要能保住宝珠平安,把这一屋子人都殉了也在所不惜。

形势陷入僵局,空气凝滞,屋里好一阵寂静,韦训缓缓地说:“既然救一个人不行,那干脆就把囚犯全部放出来,惹一场大乱子,叫他们谁也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