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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86)

那一日宴饮十分热闹,喝到中途,许多官员都举杯敬酒起舞,又唱又跳,宫殿里群魔乱舞。宝珠记得那个穿绿衣的小官跳得尤其欢快潇洒,简直媲美专业跳胡腾舞的胡儿,一时风头无两,在场列席的人无不为他鼓掌喝彩。

如今再见这舞姿,宝珠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豁然顿悟:“原来是你!”

众人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杨主簿的高超舞艺,谈到狱卒们见到白蛇吓得魂飞魄散时的模样,都是抚掌大笑。

下圭县县令吴致远囚禁杨氏父女虽是被保朗所迫,但仍有为虎作伥之恶,宝珠本来不想用他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将吴致远贿赂的金银首饰全部转手送给霍七郎,当做她帮忙劫狱的报酬,霍七这么快拿到钱,自是喜不自胜,连声赞美杨氏娘子豪爽大方。

至于从翠微寺出发时订做的那套胡服,翻墙的时候扯破了,宝珠当然不肯穿有丝毫破损过的衣裳,就留下了吴致远夫人送的两套衫裙。

众人痛饮一番,宝珠说:“我大约猜到那个瘸子碑匠偷盗白蛇珠的手法了,只是得跟他对口供印证一下。”

韦训一听,扬起眉毛,神色疑惑:“你说他自己动的手?”

宝珠点了点头:“我开始思路便错了,见到那个漆盒和我往日用的东西一样,没有想过有替代品。”

宫中日常所用之物,无论大小轻重,无不是能工巧匠耗尽心血精雕细琢出来的独家珍品,如果不慎损坏,除非再去重新定做,否则天下没有同样的东西,让人想不到有可替之物,美则美矣,远不如市售的东西方便。但常州工匠的手艺天下闻名,全都是能为皇家服务的能工巧匠,再做一个同样的漆盒完全可能。

“我临摹了纸条上的笔迹,叫你将赝品放回去,耍了个偷梁换柱的把戏,假如那漆盒本身也是赝品呢?”

韦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有人都认为是韦训这样有飞天遁地能耐的大盗攀塔进去盗宝,连他自己的师弟都这样怀疑,官府寻访疑犯也是同样思路,甚至驯蛇耍猴的街头艺人都抓,没想到一开始就错了。

宝珠说:“如果漆盒送入多宝塔之前就被替换了,无论守卫有多严密,构造多坚固,那碑匠根本不需要进入多宝塔。他腿瘸也罢,目盲也罢,都无所谓。工匠们与保朗一路上同行,又一起进入下圭城,完全有下手机会。”

韦训暗想,倘若如她所料,就能解释他最大的疑惑,或许那个想象中的轻功高手从始至终都不存在,只是一伙儿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用诡计作案而已。

他想了想,又说:“这么做虽然解释得通,但保朗、吴致远、了如三个人不可能只看盒子外观,不打开瞧瞧白蛇珠吧?他们难道就没发现那是个空盒子?”

宝珠摇了摇头道:“这点我也想不通,不如直接去问问陈禹。”

韦训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要走。

宝珠连忙喊:“我也一同去!”

霍七郎道:“有这样的热闹,怎么能缺了我?”

杨行简醉意未退,也红着一张老脸嚷嚷:“这回别想甩下老夫!”

所有人都要去,宝珠就是不许十三郎跟着,让他老实待在屋里清洗包扎伤口,好好休息。

一行人前去拘禁碑匠的空屋,宝珠骑在驴上,熟悉感扑面而来,以前总是嫌弃它丑,多日不见,竟然有些想念,在它的毛脑袋上揉了两把,驴当即咴叫回应。

低头看牵着缰绳的韦训,见他靴子上磨破一个大洞,一想便知道是他刚才祸祸下圭县众多房顶时硬生生踢烂了,于是拿出钱袋丢给他,说:“去买双新靴子。”

韦训似乎自己也没注意,低头看了一眼,浑不在意说:“等我有空时自己补上,用不着买新的。”

宝珠大为不满,蹙着眉头说:“跟着我的人岂能穿破靴?我难受死了,快去买!”

韦训奇怪地回头瞧了她一眼:“靴子穿在我脚上,你难受什么?”

宝珠气愤地说:“我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已经发现,就会禁不住一直去看那个洞,这怎么能忍?!”她想了一想,不能厚此薄彼,又认真叮嘱道:“记得也给十三郎买双新的。”

她疾言厉色地催了几番,韦训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一会儿就去买。暗自叹息她这样挥霍破费,旅费又要更加捉襟见肘了,但那是她的钱,她说了算。

一行人走到荒宅,韦训飞身上梁,碑匠果然还在原地瘫着,于是伸手把他抓了下来。

陈禹依然一脸刚毅,坚持自己是单独作案,不肯牵连同伙,韦训道:“我虽然发过誓不再掘墓了,不过我师弟没有起誓。如果打开棺材,里面藏的是白蛇珠,还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漆盒?看你们埋得不深,这事也好验证,咱们现在就一起去瞧瞧。”

陈禹一听,登时头冒冷汗,喘息急促。

韦训见他这副模样,心知宝珠多半是猜对了,心悦诚服地望了她一眼。

杨行简厉声道:“这白蛇珠一出世,已经害死许多人,确实是不祥之物。你要不想牵连更多人,赶紧老实交代,或许还有回旋余地。民间疯传白蛇报冤的故事,如此祸国殃民的妖孽之物,也别想敬献给天子了。”

陈禹听他连声蔑称珠子为“蛇珠”“妖孽之物”,心痛如绞,悲从中来,着实按捺不住,突然痛心疾首地伏地大哭起来:“那不是白蛇,不是妖孽,那是我的女儿荧娘啊!!!”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在夜空中回荡,几个人都是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