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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96)

说罢扔下杨行简,快步流星地朝她们两人奔了过去。

杨行简张口结舌,眼睛睁得铜铃一般,磕磕巴巴地喊:“那、那不是一回事!你快回来!!”但哪里有人肯理他。

此时宝珠玩水玩得正开心,突然瞥见岸边一条三尺多长的青蛇缓缓从草丛游进溪水中,朝着她的方向摆动而来,当即惊慌失色,尖声嚷道:“十三郎快去拿我弓箭过来!!”

韦训已经弯腰伸手把蛇头捏住,轻轻抄了起来,他没将那长虫一把掐死,蛇尾一圈圈卷了起来,盘绕在他胳膊上。

宝珠吁了口气,心情松懈下来,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韦训缓缓笑出两颗雪白略尖的牙齿,眼中邪气之意四溢,捏着青蛇脑袋,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宝珠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渐渐失色,心道促狭鬼要拿蛇来整人了,她可不想束手待毙,立刻拎起裙摆,往放着弓箭的行李方向发足狂奔,决定今天非得射他十七八个窟窿方能解恨。

可她就算腿脚再伶俐,也跑不过天下最顶尖的轻功高手,韦训一个纵跳便抢占先机,把她弓箭夺到自己手里。青衫客一手持蛇,一手抱弓,笑嘻嘻地说:“下次记得不要让武器离身,等你想用的时候,可来不及拿了。”

宝珠赤足站在草地上,气得双手攥拳哆嗦,左右张望,跳起来劈手掰下一根三尺长粗直桃枝,去了叶子,双手交握,当作横刀持在身前,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愤怒神气。

韦训大声称赞道:“好应变!好气势!”

十三郎也已经跑了过来,自然而然站在宝珠身后襄助,面如土色冲着大师兄拼命摆手摇头,眼神示意他赶紧向主帅缴械投降,还有些许投诚招安的希望。

宝珠已经握着桃枝横刀猛冲了出去,横劈竖砍,大开大合,三个人厮杀作一团,从岸上打到水里,又从水里打到岸上,一时间飞珠溅玉,搅海翻江。

杨行简呆若木鸡,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能有这样新颖别致的玩水手段,想劝阻都跟不上速度,再也顾不上礼数,张开双臂跑上去大喊:“不能这么打!湿了衣服要得风寒的!公主啊!公主请听老臣一句话!”

这一仗一直打到把午饭都消耗光了,宝珠累得举不起胳膊来才算结束,三个人全部从头湿到脚,好似大沐洗一般,韦训师兄弟自然不惧,绞干衣衫下摆,光着脚就上路了。

宝珠却穿着湿漉漉的襦裙,衣料全贴在身上,没有半点儿转圜余地,垂头丧气骑在驴上,深感悔恨自己气量浅薄,怎么就经不住促狭鬼激惹。

杨行简怒形于色,劈头盖脸地骂人:“你们俩怎么敢叫公主湿成这样?若是吹了冷风着凉患上风寒,旅途之中缺医少药,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韦训恬不为意,懒洋洋地说:“只是清水而已,太阳晒一会儿就干了。”

刚说完这话,宝珠就抱着膀子扑哧打了个喷嚏。

杨行简心惊胆战地望着她,仿佛已经看见杨芳歇病倒在床灯尽油枯的模样,登时觉得寒风灌顶,手足发麻,吓得绕着驴团团转圈。

“公主觉得怎样?可是浑身乏力,手脚冰冷?”

宝珠摇了摇头,紧接着打了第二个、第三个喷嚏。

这一下杨行简的魂魄都要吓飞了,强行请她下驴进入牛车,盖着锦被褪下湿衣,好好捂一会儿散去寒气。

此时韦训心下也隐隐觉得害怕了,竟不知人能这么脆弱,怔怔地望着她钻进车篷里拉上帷幔,小声喃喃自语道:“就只是清水而已……”

第63章

到了黄昏时刻,事态发展大出意外。

宝珠气血充沛,身强体壮,换上干衣在牛车里睡了个午觉就好了,参与玩儿水的三个人谁都没事,独独杨行简开始浑身发冷,头昏脑胀,不停打摆子。

好不容易挨到灵宝县县城,已经起病发烧,一行人刚找到客栈定下房间,他就一头从牛车上倒栽下来,奄奄一息爬不起来。

韦训只能双臂打横把他抱起来,将弱不禁风的主簿一路送进房间,冷着脸放在床榻上。

杨行简烧得双眼迷离,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望着宝珠泪流不止,不停告罪:“老臣擅称公主之父,大逆不道,僭越至极,看来只能以死赎罪了。只是没能完成韶王重托,此去幽州千里迢迢,公主孤身一人,我死不瞑目呀……”

宝珠怜惜他病中仍然不忘职责,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安慰:“主簿何来此言,不过是偶染风寒而已,吃上两副药休息几天就大好了。”

杨行简哀声哭道:“公主不用安慰老臣了,老臣心里明白得很,福寿已然折损,无法弥补,如今要留一首绝命诗,恳请公主记录下来转交我家人。”

接着诗兴大发,开始念诵:“此去幽州万里路,荣辱无求任君评……”

宝珠立刻打断他的诗情,温言道:“任君评三个字有待推敲,还能写得更好些,来日方长,主簿不要着急,慢慢构思,以后有的是绝妙灵感。”伸手一探,摸着他额头滚烫,知道是烧迷糊了。

师兄弟俩站在门口旁观这两人对答,十三郎瞧着宝珠安慰杨行简,他从未受过这般温柔对待,极是羡慕,低声对韦训说:“要不是大师兄无故出手伤人,那会儿你病倒时,她也会这样握着你的手,摸摸头,跟你说些好听的话儿。”语气中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怨怼。

再被师弟翻出那件懊悔至极的事,韦训强忍着踹他的冲动,心中又是恼恨又是嫉妒,只想趁着杨行简大病迷糊,把他这把山羊胡子全都剃下来,粘到城隍老爷泥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