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长欢(195)
“真的吗?”傅知琛唇边的笑意已是压不住,却仍在努力控制。
“是。”
“不准骗人。”
“好。”
傅知琛“嘿嘿”两声,同时不忘抛给墨竹一记眼神杀,炫耀之意溢于言表。被安慰好的小少爷开始滔滔不绝地述说他的剑术,手也不安分地左摇右晃。
“不是没人教么?暗六暗七没教你?”
谢长欢伸出手指点住傅知琛的额角,后者终于心虚地停下动作,嬉皮笑脸地解释,欲盖弥彰说的就是他。
与谢长欢隔了一个身位的傅知许,眼神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他好几次躲闪,都未被发现,便胆大地窥视起来,隐晦的爱意与苦涩的痛意于他的眸中交替。
傅宅的生活与之前差别不大,除去谢长欢不会与傅知许亲密接触,她在避嫌。而傅知许内心钝痛却无济于事,有些事藏于心间或许尚留有余地,一旦剖析于日光之下,他不敢承受无法挽回的后果。
偶尔,云颜会送些吃食和首饰到清和苑,她感念谢长欢的求药之恩,令她身子康健。傅宅予她遮风挡雨的庇护所,傅家夫妇亦将她视为贵客,虽亲近不足,但始终礼待,曾经是出于私心强求留于傅宅,而如今她真心喜爱这里。唯有那人,油盐不进,避她如蛇蝎,可她不配抱怨,因果循环,该她自食苦果。
夏去秋来,萧瑟霜寒近,日夜思君,常觉秋夜漫长。
-
寒露时节,将满半岁的无忧随着他的爹爹远行,赶赴夔州灵祈寺。
暗麟门后的地道中,无忧趴在祁怀瑾的肩上,大眼睛左看右看,言风一逗他,他就将小脸蛋贴在祁怀瑾的脖子上,再捧场地“啊”一声。
小孩一天一个模样,无忧的五官轮廓也有了更明显的变化,那双灵动的眼睛生得与谢长欢一般透彻,祁怀瑾总会望着他出神。
在动作间,无忧的虎头帽被蹭歪了,祁怀瑾未卜先知地抬手,帮他将小帽子扶正。无忧“阿巴阿巴”两声,观察着两侧隐隐绰绰的烛火,有些晃眼,又有些好玩。
突然,奶声奶气的小嗓音冒出来:“娘~”
祁怀瑾习以为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忧几日前就学会了喊娘,别的字都不会,唯独这个字吐字清晰,不知若是长欢在,她该有多欣喜。
此行去往灵祈寺,希望能求得一份心安。尽管不曾有机会得见若尘大师,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他,夔州之行,恍若意在还愿。
他虽迷惘,但总觉迷障破除的契机,近在眼前。
软软的小家伙极为好动,“呜啊哇啊”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童言童语,头次出远门,他倒显得十分兴奋。
夔州在宜州以西,离浮玉山约半月车程,好在此刻无忧身体康健,经得住长途颠簸。车舆方一启动,无忧便瘫卧于祁怀瑾的怀中,渐入梦乡,呼呼地做着美梦。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依恋地靠着爹爹宽厚的胸膛,好似梦见了素笺之上的仙女,他扬起甜甜的笑,唇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祁怀瑾则抵着车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和长欢的骨肉。
才过三月,情思之苦,折磨得他日夜难耐,他好想……好想长欢。
无忧乖巧,睡醒后被问剑送去另一车厢找乳娘,等吃饱喝足后,又立马待不住地要找爹爹。
一
见着祁怀瑾,无忧哇哇张手,咧开小嘴笑,下颌刚萌出的乳牙显得尤为可爱。
祁怀瑾接过小家伙后,一行人继续赶路,有时他会撩开车帘,让无忧看看外面的景色,顺便给小家伙解解闷。
黄绿参半的树叶、金灿饱满的果子、翱翔而过的飞鸟,无一不能勾起无忧的兴趣,当路边有擦肩而过的车驾时,他会激动地握紧拳头,“啊啊”叫嚷着,同时不忘抬头看爹爹,这时祁怀瑾会耐心地为无忧讲解。
无忧听不懂,只会歪着头吮手指。
祁怀瑾认命地擦净小家伙肉嘟嘟的手指,将他举至身前,诱导着问:“无忧会叫爹爹吗?爹……爹……”
无忧嘻嘻,“娘~”
得了,小白眼狼没得跑,但上苍有眼,无忧认得长欢,祁怀瑾可以肯定。
途径十数日,祁怀瑾和无忧于九月中旬抵达灵祈寺。
坐落于冕灵山下的古寺,寺前牌匾尽是岁月斑驳的痕迹,灵祈寺偏远,但香火旺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信徒齐聚于此,或为己求,或为人求。
祁怀瑾抱着无忧下马车,分明是首次前来,可他竟觉莫名熟悉。犹记赴盛京次年,在东市净梵寺前,他派言风去添香火钱,那时长欢曾问过:“怀瑾也信佛?”
他是如何回答的,貌似是:“怀瑾不信佛,但佛似曾渡过我。”
所以,佛曾渡我,是真事而非臆想?
他想,无论真相为何,许是很快会有答案了。
祁怀瑾搂紧无忧,言风问剑随后,四人登上石阶,步行至灵祈寺前。
“在下祁家怀瑾,得若尘大师信笺,特来赴约。”
寺门口的小沙弥闻言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随即礼貌颔首,“施主请随小僧来。”
无忧很少见到这么多陌生人,他探头探脑地,觉着没意思后,又想找问剑玩,“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祁怀瑾一边走,一边掏出锦帕擦了擦无忧的下巴,无忧“嘿嘿”几声,转头四处乱看。
灵祈寺后院,禅房。
若尘望向这位经年未见的故人,双手合十,目光温和,睿智的瞳孔中无悲无喜,“祁小友,许久不见。”
祁怀瑾颔首见礼,“见过若尘大师,怀瑾不知,许久未见一词从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