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长欢(202)
彼时,晋尧黎只说:“若霄儿再有意外,你便以死谢罪吧。”
德妃叩谢圣恩,亦将晋洛霄当为眼珠子疼爱,父母之爱子,不因其身残而舍弃,也不因其顽劣而厌弃。从前她心高气傲,将亲子视为污点,是她的过错。
晋尧黎时常入宸佑宫陪伴长子,教他识字读书。
启元二年,晋洛晏降生,中宫嫡子,身份贵重。晋尧黎很喜欢他,可也在晋洛晏满月时,和皇后白芜苓开门见山地相谈。
“芜苓,晏儿是嫡子,可朕对霄儿亏欠良多,我欲立他为太子,但不是此刻。”
“可霄儿的身子?”
“无碍,朕自会为他扫清障碍。”
新朝初立,门阀世家争斗不休,两年前的凉州战役更致使边关生灵涂炭,晋尧黎仍需时间集权,待皇权磐安,四海咸服,他再将太子位送至晋洛霄之手。
皇后母族式微,全凭出了个国母才得以在盛京上流阶层混得如鱼得水,若是晋洛晏能安稳度过此生,不受权力之争的侵蚀,白芜苓愿意让他做个清闲的王爷。
白芜苓从不阻止晋洛晏和晋洛霄往来,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二人若是兄弟情深,往后晋洛晏也能好过些。
时光飞逝,世事变幻……
启元十七年年底,晋尧黎与白芜苓在长乐宫彻夜长谈,他说:“芜苓,朕要立晏儿为太子。”
“为何?陛下不是曾说……”白芜苓十分不解。
“朕有愧于霄儿,故心甘情愿将太子之位赐予他,可朕亦有万民,大晋不能交到一个玩弄权术、心思残暴的君主手上。朕试图掰正过他,可终究是大失所望。”晋尧黎满脸失望,他带长子开蒙,切身教他为君之道,反过来甚至比不上野蛮生长的嫡子。
许是当初,若能将霄儿放于芜苓膝下抚养,他和晏儿真能成为一对明君贤王。
晋尧黎沉默良久,久到更深夜重,白芜苓都有些困倦了。
“芜苓,朕经过深思熟虑,这才告知于你,霄儿被养歪了,但晏儿被傅爱卿教导得很好,允文允武、贤德爱民,堪为一国储君。”
“陛下,臣妾有一问。”
“你说。”
“有朝一日,陛下可会感念于对霄儿的愧疚,废晏儿,而重立霄儿。”
“不会。”晋尧黎斩钉截铁。
“臣妾知晓了。”
白芜苓与晋尧黎是少年夫妻,尽管后来为笼络势力,他娶了一位又一位新人入府,但她不怨,谁让定亲之前,他就告知过,此生无法与她一人相守。
虽然后院中莺莺燕燕乱人眼,但晋尧黎给了白芜苓足够的尊重与体面,待她好,待她亲族和善,也将晋洛晏和晋纤月捧在手上。他是位好父亲,亦是位好夫君。
晋尧黎圣明仁德、爱民如子,他既说了,白芜苓选择相信。
启元十八年,开春之际。圣旨初下,立三皇子晋洛晏为太子,时隔多年东宫再次迎来了新主子。
……
“晏儿,虽然霄儿是最得你父皇宠爱的皇子,但他也极为看重你。”皇后叹了口气,柔柔地拂了拂晋洛晏的肩膀。
“原来如此,难怪,大皇兄犯事时,父皇总会轻轻揭过。原来皇位于他,真是唾手可得之物,可他争权夺位这么些年,倒是将自己送进了死胡同。”
晋洛晏笑得苦涩,“那想来父皇送儿子去老师那儿读书,也不是因为如外界传言,说孤是父皇看重的太子人选,而仅仅是想让儿子辅佐大皇兄,或是在不得已之时取而代之。”
“诶——别怪你父皇,霄儿那孩子,命苦。”
“儿子知道了,母后。”
出宫路上,晋洛晏轻击车厢,唤了声“隐溟”。眨眼间,车帷晃动,马车中已多了一人。
一身玄衣的隐溟恭敬颔首,“殿下。”
晋洛晏垂眼低语:“从前怀瑾寻到的那位,与大皇兄……晋洛霄身形外貌相似之人可还在盛京?”
“不在,若您需要,我可去信将他召回。”
“尽快吧,父皇已呈油尽灯枯之脉,让那人来陪他度过最后这段时日吧。”
“是,属下即刻去办。”
“对了,怀瑾近来可好?”
“属下不知。”
“你去吧 。“晋洛晏闭眼靠于车壁,脑中闪过近来发生的种种。
自谢长欢孤身回京,祁怀瑾不止与她切断往来,连与晋洛晏的通信也渐趋中断,他只留在浮玉山中安心地陪无忧长大。
晋洛晏回想起方才在御乾宫皇后所言:“许是大逆不道,但晏儿,你即将继位,该娶太子妃了,今棠那边你抓紧些。从前母后不着急,是念及你为闲散王爷,毋需依靠妻族势力,再后来,你一心扑于政事,身心疲累。可眼下……”
晋洛晏头疼得扶额,顾靖隔几日必请媒人上定国公府,吆喝着要为顾今棠招上门女婿,他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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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华公主府。
“长欢,近些日子我没空找你了,父皇病重,我要陪母后侍疾。”晋纤月眼眶微红,她与晋皇有真心实意的父女亲情,和寻常百姓家无异。
“陛下很不好吗?”
脆弱的晋纤月猛地抱住谢长欢,“徐医正说就这段时日了,他是太医署资历最老的太医,连他都束手无策,呜呜呜——哥哥也从民间召集了许多医师,均是无能为力。长欢……我好害怕,哇——”
谢长欢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缓声开口:“纤月,我未曾告诉过你,我会医。”
“呜——父皇——”
“纤月,我会医,师从神医宁远。”
……
晋纤月呆呆地坐直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哭嗝,“神医?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