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105)
云鹤见她一副试探神色,学着云介脸上稍稍温和,“嗯,表妹,如今我们要去往建德县几十余里地均是逆水泝洄,水流湍急,你先隔着帕子牵着我,可好?”
他如同哄小孩的模样语气,将苏以言逗乐了,她忍住笑,将手轻轻搭在锦帕之上,下面是云鹤的手,如同冬日一般冰凉。
云鹤感知到苏以言手心传来的温度才解释着,“若是表妹介意,便继续拉着我袖子吧。”
苏以言却不理会他,只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云鹤身子僵硬了片刻,他心中气血有些翻涌,一时就大声咳嗽了起来。
那富商明明听见几声咳嗽声,推开弦窗左右环顾了却是又未曾看见了,他用那只未受伤的手的食指挠头,听见敲门声,“进来。”
“员外,已找遍了,衙内的好友不见了,”那小厮迅速眨了眼睛,拱着手,似是下定了决心才继续说,“想必是已遭水匪毒手。”
“那怎么办?”富商将弦窗关上,小厮低着头,他又重复走过去,走过来一遍一遍自己低声问,“怎么办?”
小厮这才接话,“小的们都听员外吩咐,”
“再继续找啊,衙内吩咐的这点事都办不好,要如何给衙内交差。”
他内心是慌张的,这二人是孙家衙内亲手交给他的,说是私奔的一对,他为了讨好孙衙内立马点头哈腰地答应了下来。
接过手后仔细想想,孙衙内的好友有谁,不是京府里的那些衙内,还有谁?况且那郎君生得玉树一般模样,那小娘子也天姿翠动,哪里像是什么寻常人家的人物,他才觉察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又出了大价钱雇佣了更多的护卫,好吃好喝地供着。
意识到人可能已经没了,他身后冒出冷汗来,叹息一口,这京府里随便提个人出来的官位都压死他,真把这小郎君小娘子给丢了,府上找上门开怎么办,他又重重叹息一口气,差些哭出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苏以言见着云鹤咳嗽就将手拿下,找药,云鹤反握住她的手,摇头,“不妨事。”
好在老相公给的侍卫够机灵,见状忙将小船摇向大船,挂在旁边,又取出钩索挂在船舷之上,飞身向船上爬去’取东西‘了,侍卫们便是富商招上来的护卫。
那船上剩余的正在搜寻的护卫听见声音,还以为是水匪又攻上来了,一部分举着火把往下探,另一部分谨慎举起刀,但这侍卫耳力极好连忙出声,跳在甲板上,护卫见是和自己穿着一样衣服的,纷纷放下刀,夸他命大。
不到一会,两件斗篷伴着包裹就到了小船上。
虽说已快六月了,人本就穿得单薄,但这江上夜风还是凉人。
苏以言早便抓着云鹤手不放了,云鹤以为她冷,将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她说什么都不接,于是两人只靠的很近,共同披着云鹤的外衣,她靠着云鹤,听见云鹤问她,“表妹,刚可看清了那匪首的脸?”
苏以言不知他是何意,但想来说不出也不会怎样,“略略瞟见了,怎么了,七哥哥。”
云鹤只迎着风,“表妹,之后若见着此人万万不可声张。”
苏以言仰头,看向云鹤已出落得分明的下颌线,“哥哥,你可是知道那匪首是谁。”
云鹤’嗯‘了一声,意味有些不分明地转移问,“表妹觉得严子陵此人如何?”
“天凤年间,严子陵于长安求学,与光武乃有同窗之谊,后光武推翻反贼王莽,幸兴复汉室,东汉建立,光武思贤若渴,”她将头轻轻靠在云鹤肩膀之上,这太亲密了,可这船也很摇晃,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事,抬眼见云鹤已没盯着两岸那黑幢幢的山影,而是在看她,她脸微微发烫,继续说,“我读过武皇帝亲笔《与严子陵书》,字句不多,但情真恳切。古往今来,有才之人,高官显名居多,清贫不求名利在少,严公却能怀才而隐,实是让人敬佩,但我觉得,抑或是与光武有关,光武胆智之主,文德兼修,俊令之体,贤达之风,若有此明君,便是严公隐于世也无比安心。”
那外衣在苏以言侃侃而谈之时就快落下去了,云鹤提了一手,又由衷地赞上一句,“表妹博学。”
苏以言歪头浅笑,“与七哥哥你相比,我实乃小巫见大巫了。”
云鹤接过侍卫取来的斗篷,先是给苏以言披好,系上带子,才将外衣穿上,披上斗篷,他听见苏以言说,“凤凰非梧桐不栖,见盛德而后下,兴周七百年之姜子牙,巴蜀起成三国之诸葛亮,无一不是如此,那哥哥这只鹤呢?”
她说出这话试探,云鹤淡淡看了她一眼也知她目的,但就是不说她想听见的,作忖思模样不知过了多久只说,“我只是做不了那闲云野鹤,只能归于华表之处。”
苏以言闻言看向他的侧脸,只心疼他,舞象之年,本出身显赫,家里支柱尚康健,就是此时无所忧虑之岁,待及冠,娶个家室相配的小娘子,况且他自幼又多病,好容易养好些,就得在朝堂之间同那些老家伙勾心斗角,为云家谋,为百姓谋。
云鹤看着她的眼神,明白她在想什么,“表妹不必可怜于我,我所做之事将载于青史。”
苏以言问,“倘若官家依旧如此?那待如何?”
在侍卫取了斗篷后半个钟头,小船便悄然划离了大船。
天色近亮,江岸起雾,如此仙境般的山水之间,若倘徉了人,定也是不凡的,不是那飘然若仙的高士就是那博古通今的隐士。
云鹤未回答苏以言,想要回答她是才见她靠着他的肩膀沉沉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