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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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的事都可往宫里传了?”
夜色深沉,比起在云府会聚的人,萧家书房的人就要少的多,除了萧相和他的大儿子萧成,只有一个外人——周珮,小小房内竟奢侈地放着四个冰鉴,在这燥热的暑夏也毫不逊色,将热气驱散地一干二净。
周珮泰然自若地点点头,借着端起的金丝边望月瓷杯遮盖住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和惊亮眼睛里的情绪。
不知云家可知道了年初灾粮的去向。
“传了,现在整个朝野至少有半数人均已耳闻。”
萧相哈哈大笑两声,“这事做的好啊,兰卿。”
“这事兰卿贤弟得记头功啊,父亲。”萧成与上位的父亲交换了一下眼色。
周珮将瓷杯搁在梨花木桌上,继而拱了拱手,语气诚恳:“相公所说的这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事,相公不必过誉某。就是下官不知道相公欲行此举究为何意,此事定已传到云家耳朵里,云家的人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事……”
“成败均看天意。”萧相吐露出这样一句话。
这样听命的话引得周珮侧目。这事是不愿意和他多说了?若萧相说的是实话,不可思议,这老狐狸在官场上浸淫了十多个年头,怎么可能做此没有把握的决定,不过这事万一被云家搅了,他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力,一切与他无关,他只要能卖到他的好,能迅速讨官家欢心爬上去就行。
严格来说,他和萧家也并未绑得那么紧,待到某时萧家垮了,他定也是烧起来这把火中的一枕柴。
萧相见他发愣,对着屋内低眉顺眼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心领神会,立马上前一步,双手呈上一个楠木的雕花盒子,几缕木香顺着屋内冰化的凉劲儿飘到周珮身前,他状作惊讶:“相公,您这是?”
“这是一方奚氏墨,也就是李墨,虽比不上南唐后主那方,却也算得上绝世珍品了。”萧成解释完,萧相微抬了抬手,小厮早已识相地打开了盒盖,露出这方墨来,“收下吧,兰卿,不用同老夫客气。”
周珮迟疑了片刻,表现出想收却不能收的纠结。
“兰卿,”萧相又亲切地喊了一声他的字,“收下吧。”
萧成也附和着说:“兰卿贤弟,收下吧。”
“长者赐,不可辞,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周珮整理了情绪,抬起眼来,感激不尽地接过,他手指轻颤,以显重视又轻柔爱怜这方墨上隐着的亭台楼阁,一股浓郁的幽香落于指尖,他将其凑到鼻尖处,猛嗅了一下,理了理衣摆,在这些动作里他思考了许多,然后站起身来,诚挚说:“承蒙相公与自定兄厚爱,周某定以相公马首是瞻。”
萧相扯了扯嘴角,从上位走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斜睨周珮一眼,淡声道:“你有这个心就好。”
周珮正准备接话,冷不丁听见萧成问:“贤弟,你可有婚约在身?”
他心中一惊,可不待他回答,萧相踱步回了上位处,自顾自地说,“早先听闻你说,你幼年失怙,后失恃,想来是没有婚约在身吧。”
萧成端起茶杯接了话,“舍妹已及笄之年…不妨贤弟叫我一声大舅哥。”
第92章
“干爹。”小太监实在忍耐不住了轻唤了一声,他在从申时站至亥时,裤管上都是盐渍,两股麻木战战,已没有多余知觉。
里面的人耳力不错,竟听见了这细小的声音,发出一声更加轻微的“嗯…”
小太监耳力更好,这才吐出一口气来,轻推开门,他有些晕乎乎,今日跪在皇帝面前,将祥瑞报给皇帝,皇帝知道后,面上的笑没达到心底。
却对着陈读说:“你认得这个干儿子是个会办事的,你来说说看朕该赏他点什么?”
陈读下跪,“赏罚均是天恩,奴婢不敢置喙。”
“起来吧,瞧瞧这人?朕又没说什么,怎么习得动不动就下跪?”皇帝后面这话是嘀咕出来的,扫了一眼见人都起来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便随手赏了自己手边正把玩着的赤色明珠,现在这颗珠子被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锦盒中。
他反脚将门关上。
见坐在桌边的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免得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陛下的态度他看不懂,干爹这态度他更是不懂了。
他心急,险些被那座正往上冉冉冒烟的紫铜香炉给绊了,这座香炉是官家赏的,摔坏了他倒没事,摔了这香炉,他罪过可就大了。他忙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心里却又压抑了三分。
他上前去蹲在陈读脚边,将手中木匣子中珠子高高举起,献宝似的,
“干爹,儿子来晚了,这是儿子孝敬您的。”
“孝敬我的?”陈读不阴不阳地反问了一声。
他终于掀起了眼皮,屋内灯光昏暗,他只点了面前一盏豆灯,匣子中宝珠子散发的红光映衬着他的脸色,一半透着红光,一半隐在阴影中,唯一瞧得见颜色的这半张脸有些难看,小太监心中没数,倏地低着头不敢再瞧。
屋里没有别的声音,片刻后小太监只弱弱回答着:“是,
这是儿子孝敬干爹您的……还望干爹您高兴。”
陈读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随即又平和说:“你把你干爹项上这颗头,安稳放在你干爹我脖颈上,便是你孝顺了。”他把手横放在自己脖颈处。
小太监虽在云里雾里,心里的不安也转换成发毛,眼珠转动瞬间又将脸上慌张的神色敛得干干净净。
随即只茫然抬头问:“干爹,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天地可鉴,儿子是万万不敢起如此大不敬的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