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230)
他唤书吏:“上座来。”
蔡谨使了使眼色,陆辛低着头,将手上那不起眼的木箱子放在了正堂桌子上,那桌子上的签筒被撞歪了,移了位。
也没人关注那签筒。
众人目光皆聚集在那木箱子上面。
书吏搬了椅子进来,不敢多看,埋着头出去关实了门。
书吏守在门口,“吱呀”一声门开了,倒将正走神的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跟在蔡谨身边的随从,只见这随从关了门,对他使着眼色往外走,书吏动了,走了数布才惊觉叫他走的人却并不动,他又小跑着回头拉他,陆幸皱眉时,对着他说:“知县老爷吩咐的!”书吏便小跑着走了。
门关上,云鹤便率先起身提了身旁的灯过去,李旸等人也提灯过去,短短几步,几盏灯凑在一起,将堂桌上照得亮堂堂的,桌面的倒影映射出众人的神色来。陈知县抬手上桌,但将惊堂木撞到了地上,他慌忙抬起头一看,竟无人在意,都只盯着桌面上的箱子。那蔡谨就抱着手,往后提,自顾自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椅子发出“嘎”的声音来,他也不在意,那秃鹰般的
眸子只跟着众人一起凝睇着堂桌中央,不开口也不叫人,只等着人来开。
这种事,怎么能让上官动手,陈知县很是自觉,道:“下官来吧。”引得高江多看了他两眼。
趁着开箱子之际,高江假装不经意般问:“员外,这是什么?”
蔡谨却卖了个关子,拉着尾音,摇着扇子,“漕司勿要心急,等陈知县将箱子开了便知了。”
陈知县却打不开这箱子,急出了一头的汗,越急越打不开,涨得脸通红。
蔡谨收了扇子,“怎会?”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自己试着开了,发现依旧不行,忙对着外喊:“陆辛。”
陆辛站在门外回:“官人,小的在。”
“进来。”
陆辛闻言又小心翼翼进屋来,蔡谨脸上已隐约冒出些不耐来,陆辛只目不斜视,走到堂桌前,低着头,问:“官人找小的何事?”
“这箱子怎么回事?如何打不开!”
陆辛眼珠转动,嘻嘻一笑:“小的忘记告诉官人,这箱子暗里有机关。”
“去打开来。”
陆辛称诺过去,陈知县往旁边闪,将位置让给他,确如陆辛所说,他毫不费力便打开了。
本想着在长官面前露一手,给长官留个印象,结果却连个木箱子都打不开,陈知县连连擦汗。
一沓新旧不均的皮纸静静摞在箱底
——全是田契。
云鹤屏住呼吸,目估了下,怕是不止两浙下睦洲的良田。
李旸也惊,从前只知这户书一脉是大户,但认知没有眼见来得震撼,这么多田。
蔡谨见众人皆呆住了,朝着李旸诚恳道:“这箱子田契便麻烦李兵侍帮忙带回东京了,蔡氏一族上下感激不尽。”
李旸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什么烫手山芋,自己哪儿敢接手,忙摆手,敷衍道:“员外,这……本官来此是剿匪的,匪巢所得,理应由本官押解回京,你这……乃私产,本官带你这私产回京算什么事?”
“诶!”蔡谨叹了一口气,劝:“兵侍切莫先拒绝,您老可莫小看了这些田契,带回京都,保您老升官发财!”
李旸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激动。
他问:“此话何意?”
高江适时道:“向春贤弟,你莫再推辞!”说完,见李旸一脸的疑惑,又大笑道:“兄弟先前与你承诺了,这剿匪一事,定是贤弟你的头功,要不是蔡家员外到来,这文书愚兄都当着你面给写了,兄弟你莫在担心此事。倒是哥哥我还得拜托贤弟你回京后,多在恩相面前替哥哥美言几句便好了。”
李旸一脸为难之色。
高江又劝:“再说,若不是兄弟我无招不能回京,这份功劳就是愚兄的了,也就落不到弟弟你的身上了!天运如此,向春贤弟你莫再推迟了呀。”
李旸还是支吾,但听得他说剿匪一事记自己头功这话,心中却是喜悦万分。
云鹤就立在一旁,孤直有余,冷眼看着他们一人一句,忽地冷笑一声。
偏引得众人那目光齐聚于云鹤脸上,李旸瞧他面色有些苍白,赶在高江发难前关切了两句。
为的是,这云党情谊。
当着云鹤的面,这高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他们所勾当来,逼得李旸选功绩还是选党派。
李旸倒是,二者都要要。如今看云鹤的态度,恐怕入不了自己的愿了。
云鹤笑道:“兵侍不用与某客气,这田契您尽管并着外间那些黄白之物一并押送往那京都去,觐见天子!想来,官家高兴了,那司马之位指日可待。”
他说那高江所来何事,总不该是剿灭匪患之后,还得特意绕路来向李旸解释一声吧!原来这厮一副豺狼之心搁这儿等着他呢。
整这一出,便是,这蔡家要金蝉脱壳了。
就是不知道官家允否。
李旸细细思索,虽自己不能鱼和熊掌兼得,必定取熊掌舍鱼也,通这条线引向萧相不是不可以。
不过究竟是为何要带这箱田契回京?高江同蔡谨又仿佛在打哑谜,让李旸雾里看花,他不甚明了,却道:“那…本官也不便再推迟了。”
高江与蔡谨对视一眼,不知云鹤卖的是什么关子,怎么反倒帮着他们劝上了。
但这正和他们意。
李旸踏出这一步,却不知道等待他的并不是他期待的高官厚禄。
第115章
云鹤是披着一身星光回的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