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257)
二人就因为这个事产生了分歧,闹了意见,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你攻击我出身,我攻击你无能,你攻击我钻营取巧,决策立场,我攻击你祖宗荫庇,尸位素餐。
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整得户部司噤若寒蝉。
进去的官员小吏都不敢大声说话。
搞得吏部员外郎来核实年俸情况时,频频侧目,窃窃私语,出了户部司的门才骤觉一身轻松起来。
户部下辖的五司中的仓部司员外郎的老家又是开封周边遭灾的县份——太邑县,他自然是支持左侍郎的,只是国库粮草不看不知,一看确实是空虚。
他管着仓库的贮积和收支事务,国库里主要的粮食来源是江浙鱼米之乡,今年两浙路又遭了灾,地方上赈灾,国库也调了。本以为那剿匪所得的匪资充进
来,会有些宽裕,但那匪资前脚刚踏进户部的门,后脚就被礼部要走了一半。还剩一半,吏部长官又提了发放官员年俸章程,这是众人喜闻乐见的,如何能搪塞过去?刚到手的钱,这儿一点,那儿一点,瓜分得干干净净。
而且朝中隐隐有传言说,为解燃眉之急,大司徒老家的身家全充了国库,众人皆以为户部现在肥的流油。只有他们户部的官员掉了牙齿和血吞,哪儿来得钱?
这流言传得,五司的人上衙后去问了对方,对方说没见过这钱,集合起来又去问了侍郎,这侍郎也没见过。
那这钱去哪儿了?
云约现任右曹郎中,主管常平、免役、保甲、义仓,他不愿意从自己右曹司拨粮,让仓部司调,他右曹可不管这个,到时候若是遭了灾,他义仓没粮不行,又有谁到时候能与他同舟共济,于是他成了右侍郎一派。
他知道这钱去哪儿了,但他不能说。
他不知是众人不知,还是众人装作不知,大家一起装傻充愣,反正他也跟随众人一起随波逐流。
但这两侍郎不对付,导致公务无法开展,户部开的令必须得有司先盖印,侍郎再盖、尚书押后的印才行。
这事闹得大了。
竟被有心的权知开封府尹兼参知政事的陶栖听了去,一向是和事佬的陶栖在心里打起了九九,他可是清清楚楚去年那常不休的暴雪之后开封府城门外全是灾民,惹得云巩带病前去处理却还是险些举事的严重性,现在这开封府是他管辖之地,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于是,这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常朝会上,把他俩的这点不对付点了出来。
不声不响,突现一个惊雷。
当着皇帝的面。
皇帝霎时脸就铁青了。
户部一直推脱说没钱,不愿调动粮草去州府,究竟是几个意思?
是暗指他内藏私库,还是暗示他要封祀泰山一事?
皇帝也没表态,只黑着脸下朝了。
皇帝一走,文德殿里的官员便散了,只剩下几个好事官员,不知是喜欢看戏还是留下来劝架。
当然,户部的两位堂官,五位郎中都在,不约而同将陶栖圈住了,右侍郎伸手拦了要走的陶栖,摆明一副不许人走,誓不罢休的样儿,不客气道:“陶大参,您还真喜欢行如此釜底抽薪之事。”
陶栖嗤笑一声,扫视一眼,沉声道:“少常伯,明儿户部若再不拟个章程出来,老夫便去垂拱殿上禀,让陛下给出旨意下查,究竟是户部哪个堂官把钱吃了,吃多少,就得给老夫吐多少出去!”
堂官现在就他两左右侍郎。
他俩对视一眼,右侍郎道:“大参,真不是户部不愿意给粮给钱,实在是户部放了官员年俸,捉襟见肘。何况,还得为来年考虑,各州府的税粮还没缴上来,您看看,您开封的粮税是否可以提前入户部的库呢?”
“亚卿怕是忘了,开封府没粮,去年遭了灾,下了免税令。”陶栖左边眉毛轻挑了一下,“老夫上了年纪,忘记亚卿去岁还在刑部,但当时秋官不是云大?你在他身边任职,为何竟连这个都不知晓?”
“大参,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说,您治下辖区的百姓,您作为主官,您是否也可以开仓帮补一下呢?”右侍郎的态度柔和,又说:“户部不是不给,是给不了那么多。”
右侍郎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又觉得左侍郎说的在理,但人始终哽着一口气,不愿意低这个头,现户部由他二人掌舵,若不能同舟共济,怕是迟早要翻。
于是,便借着这个机会,与对方坦诚。
左侍郎见他如此说了,对着陶栖拱了拱手,“天府尹,拜托了。”
户部调钱粮这事才这样解决。也多亏云巩先前将开封治理得不错,仓里还有不少余粮。
*
正月初一。
毛毛雪。
因是过年,开封府没有宵禁,一片灯火通明模样。
丑时中。
陈读提了铜壶,将勾兑好温热的水倒进金盆里,从小太监手上接过棉丝混纺的帕子,浸湿后替皇帝开了面,皇帝将帕子扯了,竟不偏不倚扔进了金盆里。
皇帝提前斋戒了五日,闭着眼,由陈读伺候着穿上绛纱袍、戴上通天冠,自己眯着眼睛正了正冠,陈读忙伸手,边整理边道:“官家,待会在轿撵上歇歇吧。”
“朕乏。”
皇帝是由陈读和小太监扶着出门的。
礼部安排的轿撵已在宫门外等着了,上了轿撵,皇帝险些睡着了,一睁眼,已到了祭祀天地的南郊還丘。
已是寅时五刻了。正是司天监推算的好时辰。
由礼部尚书洪林点香。
双手递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