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318)
那栽赃陷害别人就不是小人了?
火烛已快燃尽越发暗淡了,稀薄月光从被风吹开的窗楹处透进来,窗外的鸟叫声愈发频度了。
苏以言充耳不闻,已自顾自地往桌案边走去,提起那陶罐,拿起一旁叠好的陶碗,各掺了一半水,一手端着一铜色碗,行至周珮身前,周珮见她抬眼,竟摆出想详谈的架势来,周珮也收了那敷衍人的架势,接过一碗,是一碗冷得透彻的白水,举起轻轻抿了一口,听她道:
“先前在睦洲,周郎君不是向家父家母求亲说想娶我,你是如何说服家父的呢?毕竟我们不是一路的人,你是萧党,我苏家是云党。《淮南子》有言云:“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蹠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周郎君你乃当科榜眼,聪敏绝伦,博览群书,应该读到过吧。
那便让我斗胆猜猜,你便是拿萧家之事向家父投诚的吧,毕竟我苏家党派不可变更,而你,周郎君却是不同。”
“哦?”周珮疑惑一声,“阿言妹妹好生聪慧。”苏以言不理他的赞美,双手捧着陶碗呷了,走过去将陶碗放回案上,又趁机多往下多看了两眼,那张纸真就凭空消失了?怎会?屋子里除了她只剩下子星,难道是子星已经将它收起来了?
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问。
她缓了缓心神,“怎么今日当着我面,你却一口一个“恩相”?甚至还要为了他们再去诬陷平头百姓,孔孟都读到哪儿去了呢,我觉得当初我施以援手的人决计不是一个为虎作伥之人。周郎君在睦洲桐庐,也是做了实事,”见周珮不为所动,她一咬牙,继续说:
“还是说,周郎君你正思索着自己前程,担心离了萧党便日下江河,”苏以言顿了顿,继续说道:“萧相为祸朝纲多年,但凡是个儒臣都不能忍受,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我会向哥哥提议,以云家的名义保你前途无忧。”
借用一下七哥哥的势,他应该不会怪她吧。
周珮本在从前便有此打算,在苏以言道言语劝说之下还是有些松动了,苏以言边说他已经边在思索了,他竟还痴心一想以为苏以言想说,若自己揭发萧相,她便嫁给自己。
可她没有这个打算。
况且,还提起了“哥哥”,如此甜腻亲密,是在说云鹤吧,周珮本以为今科能得前三甲已实属不易,但自己名字永远屈居于云鹤之下,云家势力强大,那人借着自家的势便可青云直上,而自己,才华能力又输他多少?还得攀附萧家行事。最要紧的是,自己喜欢的小娘子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人也是笑面如花,而她面对自己又是另一幅模样,他又怎能不气?
“云翰林怎么没陪你一起来?他竟也放心妹妹你只身前来东明?”
苏以言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话题,只道他说这话是想挑拨离间自己与云鹤道关系,接道:“我不想让人跟着,何况,他在宫中当值,公务繁忙。周郎君你未通判睦洲时不也在翰林学士院?”她竟然露出一幅你不知道的神色来,周珮险些被气笑。
“如果说,我照妹妹所说,放了孙物,妹妹你拿什么来报答我?”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对云鹤的嫉恨压进内心深处,不再打算提及云鹤。
苏以言气不打一处来。
拿什么报答他?
说这么多虽有自己的私心,但也不过想让他迷途知返而
已,竟还和自己论上条件了?
她闷闷一笑,道:“周郎君你不放那孙物,也不碍着我的事,我本身就与萧党势不两立。”
周珮垂下眼,“与萧党势不两立是何意?妹妹既想学那苏张游说周某,那能否与周某坦诚相待?在睦洲时打听谢怀,我勉强可以认为你是喜欢他的墨宝,但你又迫切地跟着来了东明,只因我说我知道谢怀随侍下落。这谢怀,与你与苏伯父究竟有什么关系?周某想知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如此敏锐。
苏以言反问:“那日周郎君你救下的郎君,是萧家的郎君吧。”
周珮点头,他一手端着陶碗,看上去依旧从容,答:“正是,某也正因此与萧家搭上,”随即自嘲一笑,“云老相公支应不少举子,某原本是打算上京去云家的,若是没这变故,某也是云家一党了。”
“谢怀乃家父故友,算上去便是我世叔,你说我打听他是为了什么?”
周珮慢悠悠歪了嘴角,“是么?”
苏以言顶着他怀疑的目光硬硬点了脑袋,仅仅剩余的一两分怯意在眨眼时刻已经消失殆尽。
“某以为妹妹想与某洞见肺腑,原来不是。”周珮也慢步过去,一手把着扇子,一手端着陶碗,竟坐了下去,一副自在模样。
“那萧家党羽害我一家,我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我知了那建德十四年之事,若是当今念及旧情,谢怀不是不能正名,那萧党也不是不可倒。”屋里就一个凳子,被周珮坐了,苏以言也站累了,左顾右盼没有凳子,自行去坐于床榻之侧,望着周珮,推心置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周珮本盯着苏以言脚下,见她看过来,与她的目光相接,“那某行倒萧之事,妹妹你可愿意嫁给我?”
苏以言抿了抿唇:“我已有翘心之人。”
周珮将那陶碗轻搁在案上,“是云翰林?”不等苏以言回复,他自问自答般道:
“他家室是比周某好些,只是论学识,周某不会输他毫分。”
苏以言后知后觉,在他面前提起云鹤会适得其反,她转移话题,“周郎君可知去岁开封周边及东明雪灾时候朝中却救济不及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