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48)
苏以言见云飞站于门口,摆明了这架势就是不让她进去,她闻言云鹤尚在休息有些失落,她只得轻声道,“劳烦云飞小哥帮我将此墨赠予表哥,还有这汤,喝点有利于表哥的身体康复。”
云飞见苏以言态度很好,撇了撇嘴,软下语调,“嗯,我会交给郎君的。”
苏以言将东西交给云飞,又望了一眼,本打算转身便走,却听见屋内传出声音,“表妹,留步。”
他轻咳了两声,断断续续,像是在加衣,又有声音传出,“云飞,这是我院内的待客之礼吗?”
云飞他语气恹恹,忙道,“是,郎君,小的知错了。许小娘子,里边请。”
云飞请苏以言进正厅,将此一方墨盒和食盒均放下,吩咐旁的小厮上茶,便向苏以言行了礼,往里屋扶郎君去了。
将郎君扶上椅子,他便退出了门外,和子星站在一起。
待云鹤打帘而出,入目的便是他身上的雪色狐裘,和他苍白的脸色相映衬,看上去虚弱无比。
待他坐下后,端起药碗,放轻声音唤道,“表妹。”
见苏以言遵守早晨所言语,云鹤心里是有些舒坦的,他命人将院门打开,便是等她而来,没有想过若她未来会是如何。
苏以言忙站起来行礼,道,“七哥哥,阿南熬了点鸡汤,今日未听何郎中提起,应是不忌口的,给你补补。”
云鹤只将碗里只余几口的药喝尽,才在苏以言期待目光下道,“多谢表妹。”
他放碗时,余光见着旁一看便值多金的墨盒,眼神看向苏以言,似是在询问。
苏以言解意,忙道,“阿南累表哥生了病,还来叨扰表哥,这是阿南的赔罪礼。”
云鹤心下了然,她以为是昨日解下斗篷予她,所感染的风寒,但他只淡淡接话,“嗯?表妹今日想知道些什么?”
苏以言今日前来,不为其他,只为减少累他生病的愧疚心,再者,顺带来见见他。
云鹤低哑的声音透入她耳,屋内火盆烧得很旺,她却是感受到一丝北风吹进心里,直接愣住了,有些委屈云鹤将她当成别有用心之人。
她睫毛微微低垂,刚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红意从脸上消散,低下头盯着地面,攥紧手上绢帕。
云鹤见状,知是自己疑心病犯了,自从见她与二叔母在亭内交谈落泪,便是疑上了她。
他心里暗暗懊悔。
未有任何证据,且他派出去调查身份的人也尚未归来。
怎又试探起了胆小如惊兔的她。
况且,官宦世家出身的她,诗书未曾少读,难得出门,便见着了城外难民,想知其政事也是常人之举,自己何故如此忖度于她。
他见苏以言起身,忙咳了两声,见苏以言眼眶发红望过来,忙出言道:“是表哥我失言,厨房里晚膳已备好。”
言下之意,便是留苏以言用晚膳了。
苏以言却拿上桌上的暖手炉,云鹤见其脸色微变,倏然低声唤道,“阿南表妹。”
苏以言听他转换语气这样唤她,抱着暖手炉,眼珠未转,眼眶里包着眼泪,眼里澄清透明,就这样倔强地望着他。
云鹤见她这模样,心里微微发乱,他将阴阳环从手腕上滑落在手心里,把玩着冰凉玉质双环,稍稍深吸一口气,又止不住大咳起来。
云飞立马从门外踏进了屋,瞪向苏以言的目光算不得友善。
他从身上翻出之前装药丸的袋子,将药递给云鹤,又倒了旁一直在炉上烘着的热汤,见云鹤挥手,他又才走出去。
“七哥哥,你先歇息一下,”苏以言见他还是不住地咳,匆匆走上两步,这个距离便能闻见云鹤身上的竹香伴着一旁小铜炉里熏着的沉香混在一起的味道,她并没有细究香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复又反应过来自己已是逾越了,立马往后退上两步,脸儿红透,眼泪也收了回去,喃喃道:“那阿南便在表哥这里用完膳再回去。”
云鹤咳后,唤云飞让人摆膳,见苏以言坐下,他轻轻叹道,“国库空虚,灾雪无粮一事由朝党之争而起。”
苏以言听他说,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本以为他疑心自己身份便不会给她讲这些事,没想到。
她乖巧点点头,问道,“可是年初不是才抄了富商谢家?”
“是二叔母给你讲的?”
她差些以为自己露了话,听见云鹤给她找好的缘由,急急点头,后捧起暖手炉,低低垂眸,盯着上面缠花纹,落寞声音绵绵如细雨,“前夜阿南与二叔母相谈至伤心事,由此而知。”
云鹤见她如此,以为她是想起早已逝去的母亲,忙转移话题道,“正是因为抄了富商,国库愈发空虚。”
“那银子去哪儿了?”
眼见苏以言抬起琉璃眸子,接他的话,他心下总算是放松了些。
“自是进了私库。”
苏以言还欲再问,便见桌上菜色上齐了。
小院厨房里厨娘做的东西较为清淡,乳母嬷嬷也亲自给云鹤送来了奶白鲫鱼汤。
苏以言小口小口嚼着粥里的黑豆,豆已煮得烂熟,她有些欲言又止,想继续询问官场之事。
又见云鹤喝下两口鸡汤后默默放下了筷子,云飞在旁添上鲫鱼汤,又还递上青色锦帕。
云鹤察觉到苏以言视线在他身上,待他抬眸瞧了,对方又将头埋了下去,耳垂微微发红,衬得下面的毛团愈发白皙。
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云鹤心内疑惑着,为何这表妹她总是不敢正眼瞧他,他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