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鲨(51)CP
“我以为我说过了。一个朋友。就这样。”
阿奎那尖锐地反问道:“你会和朋友上床吗?”
“看情况。”海戈冷冷地说,“我不也和你上床了?”
阿奎那像是被当头重重敲了一记,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不可置信、恼火、鄙视、轻蔑、怨恨,种种毒素被不加甄别地搅混在一个锅里,又佐以妒忌的熊熊烈火加以熬炼,烧得阿奎那浑身发烫,仅剩的理智都要蒸发光了:“你——你把我和那个表子相提并论?”
海戈咧开嘴冷冰冰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他是表子,那或许我也是。”
“那你是吗?”阿奎那从怀里抽出信封,把那一沓照片重重地摔到桌面,将那支已经冷熄的白烛都碰倒了。他指着照片,阴郁地反问道:“除了卖力气,你也兼职卖些别的?”
海戈一怔,待看清了那些是什么,再沉稳冷静的性子也不禁涌起了一丝恼火。“你做律师真是很够格,”他讥诮地说,“你把功夫花到了这些花里胡哨的地方,所以才会忘记那些真正的要紧事,对吗?”
“……你是什么意思?”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儿是哪,”海戈指着脚下,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儿已经被解除管制了?过去整整两个月,你就没有一次想起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你真是不可理喻。”海戈诧异地望着他,道:“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伸出一个指头逗弄一个无家可归的死刑犯,看着他衣食无着、无亲无故、有家不能回,不得不仰赖着你生活——你觉得很有趣?我是你闲来无事的消遣吗,大律师?”
阿奎那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我在消遣你——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海戈淡淡地说:“我的生活中充满了‘这种人’。阿奎那,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阿奎那恼火地说:“你根本没搞明白——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你知道戒毒的人回到旧社区后的复吸率是多少吗?”
海戈难以理解看着他,他简直失去了和他沟通的能力:“我又没有在吸毒?”
“那还不是一回事!”他粗鲁地打断他,忍不住烦躁地走来踱去,“在你真正被无罪释放之前,我必须要确保你周围是清白良好的环境!你也不看看你周围这个肮脏的污水池子,这些数也数不尽的下贱货色——”
他一把抓起那沓照片。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此刻因为情绪失控而抖个不停,手背上跳起青筋,灰白、冰冷,像是一双从墓地里伸出来、紧紧攥着棺木边缘的死人的手。他把照片摔得劈啪作响,咬牙切齿地说:
“一群下三滥的毒虫、表子、小偷、赌棍、诈骗犯——这就是你的‘朋友’?全都是一群下贱、下流、下作的贱骨头——这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又有什么理由非得回到这里不可?”
他紧攥着照片,屈指把那些可恨可鄙的脸尽数揉烂——可是他自己的脸却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挤迫,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和扭曲,他恨声说:
“因为这些家伙都在排队等着你吗?不止那个斯纳克——还有谁?还有别的什么人?天啊——难道那些全都是真的吗?你才二十一岁——你他妈搞过的人比小作坊后厨里的老鼠还多!”
不错,阿奎那确实早就知道海戈的出身,确实知道他的履历不会像是童子军那样清白——可是那仅仅是一种理性上的“知道”。直到亲耳听闻了那些真假难辨的风流艳史,直到亲眼见到了那位搔首弄姿、至今还在和海戈拉拉扯扯不清不白的“前任”,他终于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一点——那份花里胡哨的名单里一串串名字,窸窸窣窣变成了抖动着触须的毒蠊虫蚁,如潮水般猛烈地增殖着,迅速爬满了阿奎那的全身,咬穿了他的皮肤,直往他的血肉中钻去。
阿奎那越想越崩溃。他面颊潮红,呼吸急促,不受控制地走来走去,语无伦次地咆哮道:“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非得和那群家伙混在一起?为什么你可以那样随随便便地和别人发生关系?只和一个人在一起、只和固定一个人上床——这会要你的命吗?只要有人——随便什么人,哪怕是一个长满脓疮的乞丐、一个流着口水的猪猡——提出要求,你就解开裤子?这就是你的本性?你就——那么喜欢当表子吗?!”
在巫术横行的中世纪,一个男人看见自己朝夕相处、平素贤惠温驯的妻子,忽然一反常态地大声嚎叫、满口污言秽语、摔打小孩、生吃鸟雀、四肢扭曲赤身裸体地满地乱爬的心情,和此刻的海戈相比,也难分上下。有那么一瞬间,海戈几乎以为自己会直接走上去,攥住阿奎那的肩膀狠狠摇晃两下,把那个突如其来钻进阿奎那身体里的魔鬼给甩出去。
但他终究忍耐下去了。他震惊、恼火、倍觉冒犯,但是在一切吵闹喧嚣的杂音之中,有个冷静的声音在对他说,你知道他没有中邪,也没有发疯。
前段时间以来,受激素影响所以鬼迷心窍的阿奎那,随着晦暗的月亮渐渐退潮,终于现出原本的、“本应如此”的形貌。那个天真、热情、痴迷的“阿奎那”的面具上面绽开了一道裂缝,原本高高在上的阿奎那从缝隙中探出了头,用傲慢、鄙视、看一块垃圾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刻。
海戈扣住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