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鲨(71)CP
“虽然我早就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像他那样优雅可爱、出类拔萃的人物,怎么可能长久地坚守独身主义呢?据我所知,不止一位事务所合伙人甚至是银行家都想把自己待字闺中的女儿介绍给他。而他竟保持这么久的单身状态,本已经是一种反常了。”
奥利弗停下手里正在熨烫衣物的活计,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好奇,既有为姐姐错失机遇的惋惜之情,更有一种八卦猎奇的兴奋劲儿。他咽了咽口水,讨好地笑道:“可惜了姐姐你当初忙前忙后,侍奉他那样殷勤——”
“哼,别胡说,我只是在未婚女性的矜持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尽我所能地体现一点敬业精神罢了。”
伊尔莎气哼哼地矢口否认,一面酸溜溜地自我开解道:“我怎么可能以为人家当真会对我感兴趣呢?这是一目了然的。像他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知书达理、风度翩翩、年纪轻轻就收入可观的社会精英,是绝看不上像我们这样自食其力的手工业者的。”
奥利弗同仇敌忾,充分施展酸葡萄战术,道:“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像他这种人保持这么多年单身就不正常。如果不是私底下有什么怪癖,那肯定就是怀着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的心思,表面上心高气傲,暗地里不知怎么样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入赘豪门,指望巴结上某个大富翁的高枝呢!”
奥利弗一面说着,一面调转风向吹捧亲姐:“我看姐姐比我见过的所有资产阶级小姐都出色。对方看不上你,那是他品位庸俗。”
坐在一旁的海戈欲说还休,只得沉默地端起杯子再灌了一口茶。
伊尔莎迷迷蒙蒙地注视着镜中,喃喃道: “咳,真不知道能被这种眼高于顶的漂亮人物痴迷的对象,是怎样的天仙一般的人物?”
她迷醉地望着镜中自己干练挽起的、一头深褐色的盘发,轻声说:“她一定有一头蓬松闪亮的金发……”
“……”海戈忽然觉得自己鸭舌帽下的寸头有点发痒。
“一定是娇小玲珑的身段,还有着被鲸骨束腰勒出来的、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
海戈下意识把他大马金刀敞开着的双腿拘谨地往内收了一收,感觉自己被结实肌肉紧紧绷起的牛仔裤腰带也有点嫌勒了。
伊尔莎沉吟着握着自己一双劳动人民的手,端详着因为常年与剪刀、熨斗、缝纫针作伴而留下疤痕的粗糙指尖,低声道:“我知道那种人……含着金汤匙生下来,一辈子都没有劳动过,肌肤细腻雪白、吹弹可破,别说手指,就连脚跟都像剥了壳的鹅蛋那样细嫩柔滑,嗓音轻柔,如梦似幻,脆弱得像是一个焕彩轻盈的泡沫……”
海戈沉默地放下金掐丝珐琅茶杯,以免自己掌上的硬茧划伤了瓷器表面精美的涂釉。
奥利弗也怔愣起来了,狐疑地说:“真难想象,这么一个轻盈的肥皂泡,等会儿会双脚着地地到我们这儿来吗?”
“一点不错。兰波先生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这么回事,可惜你没听到他在电话里那关切到恼人的口吻。平时那样爽快干练的人物,却那样婆婆妈妈地叮嘱了半天,好像担心我这双粗鲁的手会一指头把他的公主戳倒似的——”
伊尔莎悲怆温柔地摇了摇头。她对着全身镜仔细地梳理碎发、整顿衣装,显然是想要打造一个潇洒干练的劳动女性的良好形象,以应对等会儿会降临的那个娇滴滴的资产阶级千金大小姐,以表示自己虽然在心仪之人的抉择上败下了阵来,但在辛勤劳作的独立人格的角度,她可远远的胜过了“她”。
等她整理好衣装,这才发现坐在沙发上一直安静坐着的海戈:“噢!你还在这儿呀?”
她瞥了眼挂钟,一边估算着那个臆想中的情敌就要踩着七彩肥皂泡足不点地地惠临当场,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海戈说:“我们这儿是会员预约制。今天下午恐怕是来不及了,你先在前台登记一下,等下次正式通知吧。”
“我有预约。”
伊尔莎诧异地挑起半边眉毛,多少有点新奇地笑道:“是吗?那么,为你登记预约的人是谁呢?”
海戈站起身来,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签了名的便笺。
海戈回到东塘区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抱着一套改好的西服成衣,心事重重地往坡顶的公寓走。
社区小径的路灯已经次第亮起。不远处,几栋豪华别墅在绿树花丛的掩映下若隐若现,露出精美的轮廓和静谧的灯光。天边新月的清辉柔和地倾洒在精致的花园小径上,高大的橡树在凉爽的夜风中轻轻摇曳,在干净的砖石路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但是海戈的心情却有一种隐约的不安感。他像是一个冒名顶替者,突然被拽进了一个华彩的幻梦,被殷勤地呈送到眼前的五彩斑斓的硕大珍珠搞得六神无主,不得不疑心这仅仅是鱼眼珠假冒的。
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的停车坪怔怔出神。正巧有一辆福特轿车缓缓停在眼前。那是最新款的福特A型车,富有冲击力的家族式前脸,车厢宽敞,马力强劲,美观实用又不像帕卡德凯迪拉克那样过分张扬,正是他在汽修厂为那些有钱人满手油污地干活时,曾经在心底暗自心许的车型。
一个穿戴合宜的三口之家陆续从车上下来。风度翩翩的丈夫,优雅精致的妻子,还有穿着雪白衬衫背带裤、领结上缀着蝴蝶结的小男孩。他笑嘻嘻地绕着挽臂而行的父母在小径上蹦跳,由着性子淘气捣蛋,惹着他的母亲频频发出无奈却温柔的哄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