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16)CP+番外
同事走进办公室,把材料递他桌上。看他发呆,顺着看过去,笑:“你这花竟然真的养了六年,我一开始都以为它活不了,厉害。”
何流简单道了声谢,渐渐意识到,来这儿也有六年多了。
那年陶迹走后,他请了几天假处理后事,每回到家都已是深夜。
打开家门,寒意从四面八方将人包裹,他习惯性地去按暖气开关,提示音似乎不太对,看过去才发现——
哦,一直都开着。
屏幕上写着二十二度。
可为什么,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围巾也没摘,依旧冷到指尖都在打颤。
简单洗漱后,他躺到床上,却睡不着。
往常他的睡眠也浅,有时凌晨陶迹下班回来,他都能感觉到。
陶迹回来,通常会慢慢慢慢地推门,小心谨慎地打开玄关的顶灯,换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外,拉开门缝偷看。
如果发现他没睡,陶迹会眉梢一挑,放开声音聊今天的所见所闻。但往往没聊几句,交流的方式就会变成其他。
反之,陶迹则会悄悄拿上睡衣去卧室外的卫生间洗漱,再到隔音更好的厨房吹头发,然后返回卧室,坐在小沙发上用手机看专业文献或动漫。不会太久,二十分钟左右,陶迹便会动作轻柔地上床,躺在他怀里入睡。
从前的无数个夜晚,何流就是在这样的细碎声音中,在对方的温暖体温中,沉沉进入梦乡。
他长叹声气,伸长胳膊,床的另一半,跟指尖一样冰凉。
他坐起身,想找个东西转移注意力,可目光所及的一切,都逃不开那个人的影子。
电视下的高达是陶迹拼的。
床头的合照是陶迹本科毕业时拍的。
橱柜里的动漫光盘是陶迹两年前托朋友国外代购回来的,有几张还没来得及看。
衣柜里那件大衣,陶迹买来只穿了一天,就因为住院一直留在了家里。
小沙发上的菜谱是陶迹从古旧书店淘来的,买回家就塞到他怀里让他学,说每道都要尝尝,但因为彼此都太忙,还有一小半没做完。
……
他慢慢攥紧了拳。
为什么不做完?
为什么要节省那点时间留在医院吃饭,明明回去做好再带到医院给陶迹尝也行的。
那些光盘,随便什么时候抽出两小时,是能陪陶迹看完的。
只要挤出点时间而已。
明明本来可以做到。
明明都可以。
别想了何流。
别想了。
别想了。
要怎么才不会去想?
他不知道。
假期的最后一天,何流依旧没法入睡。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如果再不睡,明天医院高强度的工作下,身体一定会吃不消。
……吃不消就吃不消吧,大不了是死罢了。
一瞬间,他竟生出这样的想法。
陶迹避谶,从不说不吉利的话。时间长了,自己也会刻意回避,不在医院说旺,不把死伤挂在嘴边。
现在看来,唯心还是不可取。不然陶迹这么小心翼翼,就该健健康康地陪在他身边。
他翻了个身,考虑着要不要再多吃几颗褪黑素,手机突然一震。
他捏了捏鼻梁,点开看,是一条短信。
很久没人给他发过短信了,他一时间有些懵,下意识以为是营销诈骗,直到看见内容。
【元旦快乐,何主任。】
已经元旦了吗?
他以为是哪个病人家属送来的祝福,正准备回一句“谢谢”,又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今年元旦在哪过?何主任不会要值班吧?都副主任医师了,应该不能吧?要是没上班,去替我尝尝湘满院的招牌菜吧,生病这么久一直想去,都没去成,真气。】
是不用值班,但医院有研讨会要参加,不过问题不在这里——
他毫不犹豫地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
湘满院是庆宁的一家湘菜馆,就在他家小区门口,很辣,陶迹很喜欢,以前来不及做饭,又不想吃医院食堂,陶迹会打包回来吃。
住院之后,陶迹的饮食不能像之前那么随意,自然再没吃过。
何流连着打了六个电话,都没人接。如果不是深夜,他可能会立刻冲到最近的营业厅,去查这个号码的所有信息。
而现在,他能做的,仅仅是查出这个号码的归属地。
那是北方的一座城市,他们本科母校的所在地。
第二天,会议一结束,何流谢绝所有邀约,立刻前往附近的营业厅。
持卡人是刘可敏,陶迹的发小。
毕业后,刘可敏选择留校做了老师,陶迹生病时,她不辞辛苦地来回很多趟,葬礼也帮了很多忙,一直拖到假期最后一天才回去。
何流坐在车里,拨通了刘可敏的电话。
对面好一会儿才接:“学长?”
“嗯,可敏。”何流说,“你在学校吗?”
“在啊,怎么了?”
“我明天下午去找你一趟。”他说,“陶迹短信的事情,方便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落了下来:“如果是因为这个,你没必要来。”
“什么意思?”
“我的卡给他了,他后来怎么处理的,装进什么手机,我不清楚。”刘可敏说,“他只让我明年元旦去销卡就行。”
何流没再说话。
电话那头,刘可敏轻轻叹了声气,语调里有了几不可察的哽咽。
“学长,我本来想跟你说节哀,但话到嘴边,又真的说不出口,因为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件事。”
“我不知道他用那个号码做了什么,但从你的态度看,应该是想给你宽慰,别扫了他最后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