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倒不担心百晓,道:“他确实不忠于我,无碍,只要忠于话本上的女子就够了,苍烨那里他必会帮忙遮掩。若是问上紫络阁中人,你们便说我到下界仙山散心,但我猜那老家伙一时半刻不会到我那儿去,他的好侄子要来,没心思记挂我。”
“朱厌明白。”
“四十九日后,破棺唤醒我。”
他极为信任朱厌,不惜将性命托付,朱厌狠狠点了下头,脸色仍旧分外凝重。
太初负手立在棺椁前,抚摸上面的黑玉纹路,转身拍了下朱厌肩膀,紫灵蛇似乎感知到危机,钻出袖中,环绕在他腕间打转。太初将紫灵蛇捏在手中,同朱厌道:“这畜生确实能助我,如今法力恢复四成,你们都觉极快,我不这么认为。这两日我明显感觉处于瓶颈,之后的恢复只会愈加艰难,虽有天宫宴的缘由,可入蚩尤血棺的心思,我早已动了。”
朱厌抿嘴不语,太初看他过于紧张的神情,倒像是要下蚩尤血棺的是他,自己的反应未免太过轻飘了些。太初拂袖掀开棺盖,蚩尤血泽溢出,满目赤红,这种可怖的氛围却让他暗觉振奋,忽而轻快问道:“朱厌,你可曾想过我会娶一位何等的王后?”
朱厌一愣,抬头呆呆看向太初:“少主?朱厌不曾想。”
阿修罗六根不净,作风豪放,不论男子女子皆不拘于贞字,以敢爱敢恨为荣。然不过寻常阿修罗可以如此自在,另有一条规矩则是,修罗王必需“专情”。苍烨一生多情又凉薄,却也唯有太初之母淑月一妻,王后即便身死,修罗王也不能再娶,年年必要大办丧仪,诚心祭奠。太初只觉此规十分可笑,但并未打算修改。
太初嘴角噙笑,朱厌看到又是一愣,自他从阿僧祇劫中醒来之后,朱厌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发自肺腑,真情流露。
他说:“你可还记得迦维罗沙窟一战从天而降的那位女上神?”
如今天地之间,仅存的一位女上神就是龙潆,朱厌自然知道。
太初无限回想那日的惊鸿初见,无形中将对清璧的情感倾注在龙潆身上,丝毫不觉违和,言道:“做我妻者,自不能凡庸,九州四极内也唯有她合适了。”
朱厌的惊慌被震惊取代,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心中自然觉得不妥。
太初不理会他作何猜想,认为此事完美,不舍地收回笑脸,飞身躺进棺椁之中。紫灵蛇顺着棺壁想要向外爬,太初施法封棺,十分决绝。
徒留朱厌独立在秘室,脸上又是惊又是忧,白一阵青一阵,隐约听到昴日星官报晓,他最后看了一眼血色蒸腾的晶棺,低调离开。
那厢天宫一众负责礼乐的仙官忙得如火如荼,九重天丝竹不绝,热闹非凡,天街行过的仙娥仙侍皆满脸喜气,像是凡间的过年。龙潆则并不清闲,玉骨知晓今年天宫宴提前乃是因龙潆归来,为龙潆的衣着头冠忙活了半月,龙潆受她摆弄,成了个衣架子,日日试衣戴冠,苦不堪言。
龙潆私下同兰阙非议楼池,言道自他广发邀帖之后,天色阴沉月余不散,凡界赤阳暗淡,皎月蒙尘,太阴星君说,此为凶兆,不吉。
天宫宴前七日照例免除朝会,众仙齐齐休沐,除去要操办宴会的仙官仍在忙碌,不过往日里他们闲散惯了,一年不过劳神数月,也不会心生怨言。
龙潆借着这几日的空闲,与兰阙一同到凡间游玩,虚度光阴。她素来喜暖畏寒,两人自是去了南荒,龙潆想到阿僧祇劫中赤水以南的肃慎国民风淳朴,风光极好,主动邀了兰阙前去,不想所见已非昨日繁华。
城中民生凋敝,尘土飞扬,百姓怨声载道,一片凄苦之象。那瞬间龙潆甚至心生怀疑,阿僧祇劫中所见肃慎之国乃一场幻景,故人何在?
她与兰阙摇身一变,化作寻常打扮的凡人出现在城外,长亭凄凉,不见茶客,龙潆上前问话:“城中为何如此光景?国主何在?”
她回到天界之后,见过宫徵、见过沈白,却独独忘记了北上出征的肃慎郁。凡间五六十年已过,若他收复故土,大抵迁回了不咸山下,颐养天年,不在南荒也理所应当。
茶亭小二长吁短叹,很是艰难地开口:“您二位是外邦人罢?连年饥馑,无人治理,有能耐的人早都跑了。国主?何来国主,早半百年倒是有过,想不开非要出兵打仗,将自己给折在北边了,此国自然也就败落了。”
第97章 有情皆孽(10)
龙潆愣在原地,兰阙携着她走远,待到无人处,才开口问她:“可是你在凡间结识的旧友?”
“他曾救过我。”
龙潆想到与易水悲一起搭肃慎郁的大船,扬帆渡过赤水,看南荒繁华,宛如就在昨日。可她也知道,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她不能多加干涉。肃慎郁注定无法收复失去的城池,死在征战途中,也算某种程度的荣归故里。功名半纸,风雪千山,龙潆只是不禁疑问,这是否当真值得。
兰阙见她没了刚刚的笑颜,主动说道:“五万年前忘川下陷,辟出一块不过百亩大的地坑,凡人称之为‘地狱’,死后魂魄大多归于此处,你若是心中不忍,我们去找他。”
龙潆抬头看他,迟疑道:“找他?凡间两个甲子已过,当真还能找到?你莫要哄我,即便找到了又如何呢?”
“找到后为他寻一仙躯,或是暂时寄托在灵鸟灵兽身上,假以时日大抵就能幻化人身。”
龙潆没想到兰阙会给她出这个法子,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才说:“没想到素来刚正不阿的白鹤仙也会做此等全然为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