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听我奉承了你数日,你可知脸红?”
“不知,你那些话,我很是受用。”
二人打趣着出了上清宫,不想璇瑰问道:“昨夜我饮得多些,后来也醉了过去,你酒量何时长进得那么快?竟还能扶我回房。”
龙潆脸上的笑容一僵,庆幸璇瑰看不见,缓缓接道:“是么?我全然记不得了,看来这酒量还是不够好。”龙潆又问璇瑰,“你昨日同我讲的那些旧事,是哪册天史所载?回头我也找来看看。”
璇瑰摇头:“如今看不到了。那段故事实在算不得光彩,当年,”她忽然一顿,还是未说出那人名讳,连声师父都不肯称,似乎仍在记恨他归真之事,“他知晓全情之后,倒也想过为淑月上神主持公道,苍烨的父神倚老卖老了那么一次,后来也觉颇没颜面,传位后便长眠了。”
“师父就这么算了?”
“倒是略罚了苍烨,那时苍烨已经成为新王,其实与淑月上神相离也未尝不可,可惜淑月上神已经怀有一子,苍烨自是不肯舍她的。她也是个极为理性之人,女族已灭,不周山凄苦,天界是她最好的归宿,孽缘罢了。”
龙潆将这段故事听了个结尾,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叹息,很快便到了澜逸水阁。
天宫宴原本就在乾定殿举办,浮帝在时,认为乾定殿乃朝会之地,不适宜设宴,故而另建了一处宫殿,取名澜逸水阁,四面环水,弦音回转,专为重大宴会所用。
此时澜逸水阁外已经攒聚了不少仙友,穿过纷乱的身影,龙潆看见太初,身旁还有一位着淡紫色衣袍的男子,想必就是苍烨之侄,不周山主文渊。他似乎执拗于在人烟鼎沸之处率先寻找她的身影,她不必费什么力气,循着那抹炽热的视线回望过去便是了。
不过倏忽,龙潆挪开目光,嘀咕道:“兰阙怎么还没来?”
璇瑰说:“他既答应了,就会来的。”
龙潆问:“他与你同坐?”
璇瑰说:“自然。”
龙潆意料之中,她要坐在上首,无法与璇瑰和兰阙相邻,兰阙不过散仙,龙潆不在天宫时,大大小小的宴会他是根本不会出现的,今日肯露面也是因为龙潆出言相邀。
众人悉皆落座之后,兰阙姗姗来迟,低调入席,龙潆先是听到不远处的小仙娥凑在一起耳语,道白鹤仙来了,欣喜得很,不禁莞尔朝璇瑰的方向望去,只听耳边仙娥说:“白鹤仙今日为何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眉眼有些憔悴。”
龙潆与兰阙相视一笑,转头答那两位仙娥:“他病了而已,过些时日便好了。”
两个小仙娥低头作羞赧状,龙潆知她们并非怀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说璇瑰失明之事,九重天上大大小小的仙僚也是叹惋担忧过的,甚至不乏为其出谋划策,只是璇瑰素来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交际,直接将人挡在了门外。
今日这场宴会,重头戏在太初身上,不过一夜的工夫,阿修罗少主亲自前来与宴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天界,远在弥卢山的苍烨也只能白白动怒,要与太初秋后算账。
天宫宴开始后,舞乐阵阵,龙潆身侧的那两位小仙娥又议论起太初来,从生平到相貌,对太初的了解倒不比她少,细数起来,她从不了解太初,她了解的是易水悲。太初的模样并非天族女仙所属意的类型,俊则俊矣,太过冶艳了些,便不可取。说来说去竟绕到了殊缪身上,龙潆边听边笑,只觉这两位仙娥有趣得很。
楼池与太初一通寒暄,不过虚与委蛇,龙潆并未听得进去,不禁感叹楼池一届战神,掌管天庭不过三载,也打起官腔来。她又开始怀念浮帝,今日这种场合,若是浮帝想要试探太初,绝不会像楼池这般多话,大抵正因为楼池不擅文政,难免把持不好尺度。
龙潆只暗自腹诽,即便楼池几次三番给她递眼神,想让她以天族储君的身份同太初客套几句,她全当自己眼瞎,装看不见。
可今日宴会之上只有璇瑰一个目盲之人,除了璇瑰,再加上个龙潆,有眼睛的都发现那阿修罗少主盯着龙潆女君不放,楼池抓到太初的短处,问道:“你总盯着女君做什么?”
一时间周围安静不少,丝竹之声仿佛都开始变轻,等太初答话。他丝毫不觉局促,却语出惊人:“只是觉得女君长得颇像我那位凡人妻子罢了。”
丝弦崩裂,水阁骤然安静,针落地都听得到声响,璇瑰也忍不住蹙眉,思忖起来,兰阙脸色本就不好,愈发阴沉,龙潆则捏紧酒盅,她还需得克制着力道,若是用力太过捏碎手中瓷器,丢颜面的便是他了。
始作俑者俨然浑然不觉的态度,嘴角噙笑,优哉饮了一口酒。
楼池又问:“可是你在阿僧祇劫中所遇?”
太初点头:“正是。”
远处的重华上仙又来了劲头,开腔道:“修罗少主可看清楚了?说不定还就是我们的龙潆女君。”
龙潆强忍住怒火,抢在太初之前发出一声冷笑,不看太初,眼剜重华上仙:“重华上仙是迈不过去这道坎儿了?那日乾定殿上,本君言之凿凿,不曾见过这位少主,看来你是仍有疑议?”
太初笑看她色厉内荏的样子,眼中流露的是只有龙潆才识得的促狭,开口竟是帮龙潆说话:“可惜,我妻虽才思一绝、容貌惊天,到底只是个凡人,高攀不起你们天族的女君。”
他话中带着嘲讽,龙潆听得出来,她终于转头看向他,眼中又气又怒,还得强撑着上神的威严,实在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