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落在一重天，龙潆便爽快放人，将莞烟交到始阳手中，莞烟埋在始阳怀里泣不成声，始阳连忙仔细查探莞烟通身，确定只有颈部剑痕和勒痕，才松一口气。
龙潆将千灯锏送还回去，拱一拱手，客气言道：“莞烟公主，多有得罪。”
她看得出太初对莞烟无意，大抵余情未了的缘故，她愿意相信他不至于在自己面前装假，原本对莞烟怀有的一丝妒忌也就荡然无存了。而论起怜香惜玉来，她可是比太初在行得多。
莞烟闻言从始阳怀中抬起头来，狠狠剜一眼龙潆：“呸，谁要你假惺惺。今日本公主所受之苦，来日必要你加倍奉还，龙潆，我一定要亲手打败你，用蛊虫将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烟儿！”
任是始阳再宠爱莞烟，也忍不住低声申饬一句，他并非不赞同莞烟的这番心思，只是认为她不该在此时说出口，愚蠢又幼稚。
莞烟不曾受过始阳一个重字，恰如今刚刚历险脱困，闻言立刻红了眼，甩开始阳独自离去。
始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莞烟驳了面子，却丝毫不怒，接过千灯锏点头同龙潆示意，便立刻跟上莞烟。
龙潆若有所思地望着父女俩离去的方向，玉骨也跟着凑过脑袋，眨着一双大眼睛问：“上神，看什么呢？”
“没什么。”龙潆收回目光，分外低沉地言道：“只是觉得心中难过。有的人即便成了仇敌，见面还能礼数周到，和气交谈。可还有的人……”
“还有的人如何？”
“还有的人，曾经，算了，回罢。”
还有的人，曾经同床共枕，意合情深，却落得个连句好话都不肯说的地步。
当夜，一只琉璃宝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上清宫寝殿内，里面盛放着殷红的液体，不知何物。
第144章 以战止战（07）
龙潆回到上清宫后未作休息，换下甲胄后便去了鼎元殿探望楼池。
药王显然来过又离去，楼池肩膀的刀伤已经包扎好，正穿着素白色的寝服孤坐在殿中，见龙潆出现后默默将衣领笼紧些许，并未主动搭腔。
他今日败给太初这么个晚辈，不仅丢了面子，于如今同修罗大军浴血奋战的天族众兵将来说何尝不是打击，军心难免不稳，一片唏嘘。
龙潆知晓他心情不佳，大抵是见惯了楼池威风八面的样子，忽见他如此颓丧，心中自然不忍，上前落座在他对面的榻上，两人许久不发一言。
还是楼池率先露出一抹淡笑，呷了口茶：“怎么，你觉得我会为此一蹶不振么？无需你来安慰。”
龙潆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伤情，看过便走了。”
楼池瞥一眼肩头的伤，摇头道：“不妨事，此等刀伤再不会有人比我熟悉，不过略深了些许，总会好的。”
又是一阵静默，楼池见龙潆捧着茶盏却迟迟没有喝的意思，缓缓开口：“开战以来，我曾无数次梦中惊醒，懊悔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不知居安思危便罢了，还变得优柔寡断，让那后辈占了先机。”
他所说的不过些懊恼之言罢了，不堪细究的。
龙潆否定道：“阿修罗生性好斗，素来不计代价，师父归真后你暂管天界，所要顾虑的自然比他们多。即便不为天族利益，如今西荒生灵涂炭，凡人的日子亦不好过，纷纷向东荒逃难，我今日从天亘山到太华山，只见一次那般场面，已觉心痛不已。”
楼池闻言叹息，她初次出征便已见到，这些年来他所见的绝不会少。
龙潆又说：“你无需日夜以此折磨自己，久而久之倒成了心魔……”
楼池忽然发笑，龙潆从他的眼神中终于看到一丝慈恩，过去总与楼池针锋相对，从未这般和气地交谈过。
楼池也说：“你又在安慰我了，不过，这倒是我头一次见你对我如此恭顺，否则我都要忘记自己还长你一辈了。”
龙潆见他颇为得意，立刻赏了个白眼过去，嘀咕道：“你本就长我一辈，充什么嫩？只有我师父那般的容貌才能以假乱真，装一装与我们同辈。”
楼池冷哼一声，又变成了两人过去拌嘴那般，互不相让，他揭起浮帝的短来：“他充什么嫩？也就那张脸还堪看，头发早就白了！”
“你头发才白了，你再说我师父一句不是，别怪我趁人之危。”
“这些事自不能说与你们听，他比我还年长几万岁，偏偏不肯服老，头发白了之后以法术掩盖，还有他常找襄夷下棋，他那棋艺还不如我，还……”
龙潆不免惊讶，嫌弃地看一眼楼池，只当他胡说，言道：“你自己吃了败仗，拖他个已经长眠的人下水，害不害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楼池未再接话，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散去，龙潆不免后悔自己嘴快，那瞬间为了宽慰楼池，只能自己主动蹚进这股浑水。
“这一战，原因从不在你，实则在我。”龙潆低头回避着楼池的目光，继续说道，“那日天宫宴上，还有更早的朝会上，重华上仙刁难于我，我扯了谎。”
楼池并没有多么震惊，盐泽之中，但凡不算愚钝又不目盲之人都能看出，太初对龙潆颇不寻常。
“你说你后悔未早些发兵，让阿修罗占了先机，我又何尝不悔？若非我当初铁了心要与兰阙成婚，天界再太平几年，大抵就能等到你部署完备，即便不能一举拿下弥卢山全部修罗族众，也不至于闹得如今这个局面。”
“你觉得太初发兵是为了你？”
龙潆双颊不禁发烫，哼了声未做确切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