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思忖一瞬的工夫,兰阙周围的迷雾愈加浓重,龙潆健步向前,不过让自己也陷入了大雾之中,丝毫寻不见兰阙身影,那瞬间的心慌足以让人从睡梦中惊醒。
“兰阙!”
龙潆沉睡的身躯猛然一僵,只觉背后泛起一阵冷汗,又似热汗,总觉得锦被中要比过去温热,不禁坐起身来扫一眼除自己外再无他人的床榻,撑头平复。
“兰阙,兰阙……”
她喃喃念着兰阙的名字,而为她骤然苏醒如惊弓之鸟闪身消失的太初正立在帘幔一侧,面若玄坛。
这一场好眠终究是妄想。
太初本还不舍离去,似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隐在黑暗一隅纹丝不动。一室之内的两人几乎同时听到上清宫外的叩门之声,声音不算大,若是龙潆仍在沉睡定无法发觉。
龙潆还是点了支烛火,穿过幽暗的寝殿,推门而出,太初立在窗边静观,只见她亲自开了上清宫的大门,进来了个探头探脑的天兵首领,离得有些远,太初只觉得那人长得过分清秀,在他眼中和兰阙属同一种人,嘴角不禁挑起一抹凛笑,还是那句话,她还真爱怜贫惜弱。
来人其实是焕锦。
焕锦见龙潆一身寝袍,很是慵懒,那副仪态与她素日里见到的女君截然不同,不禁有些羞赧,可不是谁都能见到龙潆这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呢。
“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龙潆引她进了门,正要坐到院中石凳上,焕锦连忙迈步向前,将龙潆拦了下来,接着挥手变出一张锦垫放在石凳上,腆笑言道:“女君刚醒,小心着凉。”
她穿着天兵的铠甲,身量本就比寻常女子高大,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唯一张脸乃十足十女儿相,又做出此等贴心之举,让龙潆害羞也不是,泰然受之也不是。
焕锦连忙告知龙潆来意:“禀女君,小仙今日恰巧在西天当值,夜幕初至时曾看到一抹紫光从弥卢山而出,本以为不过是修罗王离山,不想那紫色光愈发淡薄,竟是向着天界而来,旋即便没了踪迹。亥时换防后小仙又搜寻了一番,确定天宫悉数如常,就没放在心上。回到天兵营小仙时刻警醒,可竟又看到一次同样的紫光,想到上次路过上清宫时那场虚惊,小仙才深夜前来叨扰。”
龙潆脸上露出一抹惊异,即刻起身跑进寝殿内,拂袖燃起全部灯盏,房中悄无声息,确定不见丝毫人影,她才缓缓回到院中。
太初早已离了龙潆寝殿,躲在院中那棵屹立数万万年的桂树后面,清晰看到焕锦对龙潆献殷勤的样子,心火燎原。他想到那白鹤仙不过昏睡数年,她就已经又惹上桃花,叫他除都除不过来。
龙潆放下心来,只当是太初来过而已,有些恼火,在焕锦面前还是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反倒劝她安心:“无妨,本君刚做了场梦,恰巧起身,殿中并无他人。”
焕锦见龙潆无碍,已然没了继续停留的理由,正要施礼道别,不想龙潆话锋一转,坐在那儿淡淡扫她一眼,问道:“上次命你回营领罚,本君不曾为你开脱分毫,你不怨怪本君?”
焕锦一手捧着头盔,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娇憨:“上神不说,小仙都要忘记这桩事了,何况我当时确实擅离职守了嘛。”
龙潆闻言浅笑,拂掌邀她落座,焕锦推辞一番,还是谨慎坐在了龙潆身旁。
“你这副明白事理的样子倒是可爱得紧。”
焕锦笑得愈发娇羞,低着头不敢看龙潆。
龙潆又说:“上次跑出宫门唤你的女仙乃本君仙娥,名唤玉骨。”
焕锦点头:“小仙知道。”
关乎龙潆的一切她无不知晓。
“她不仅是本君仙娥,还是本君日后亲上战场的副将,玉骨乃伶舟山镇山皎玉所化,与昆仑山的璇瑰仙子出于同宗,不过璇瑰生来仙胎,玉骨却是到我身边之后才修出的仙躯。神玉仙石皆使至阴法术,一百万年唯出了玉骨一个使至阳法术的,她的灵力并不低弱,却因原身为玉,受不得大伤。”
焕锦不知龙潆深更半夜地同她说这些做什么,可但凡与龙潆有关之事,即便平淡枯燥,她也愿意倾听。
“本君大可以不让她上这个战场,可那样绝不能算作全然为了她好,反倒是一种轻蔑。如今子时已过,今日一早,本君便要与四象神君商讨战事,决定……”龙潆忽然停住一瞬,还是留了个心眼,担心太初未曾离去,“本君亲自出征就在近日,打算再择一副将,你能否胜任?”
焕锦闻言受宠若惊,讲话都有些磕绊:“愿意,属下愿意!不,属下能够胜任!”
龙潆道:“还望你到时多加看顾玉骨。”
焕锦连连点头:“属下定不辱使命。”
距朝霞降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龙潆尚未睡足,还是打算回寝殿歇息,擢用焕锦之事少不了要遭四象神君质疑,她劝焕锦也立刻回营就寝,才能保证明日精神百倍。
看着焕锦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带好宫门之前还不忘探头同龙潆说:“女君早些安睡,定会做个好梦。”
她如今早已远离年少,看着焕锦的样子浅笑不断,又觉得那般跑跳的样子颇有些熟悉,可她素来记性不好,便不劳神回想了。
回到寝殿后,龙潆持着手里的烛台走到床榻旁,刚准备吹灭蜡烛,余光注意到枕畔旁不知何时多了张巴掌大小的纸笺,笔锋遒劲,锋芒极甚。
上书:披甲凶狠,睡颜可人,念昔日缱绻,君心可同。
她怎会猜不出来人是谁,一想到那人可憎的模样,龙潆忍不住双唇绷紧,脸色僵冷,满心恼火无处抒发。她撂下烛台,双手将那张纸笺团成团丢到地上,再踩上几脚,旋即发觉此举太过幼稚,任纸团像块膏药般黏在地上,仰身躺回床榻,翻来覆去睡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