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分外深沉地答道:“你知道就好。”
龙潆不过愧疚一瞬,本以为太初会答他也同样亏欠她,他们之间的爱恨恩怨,谁都算不上无辜。可她小觑了他的厚颜无耻,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太初故意立在原地等她开口,不想等到的是飞来的玉枕,被他摊掌推了回去,旋即听到龙潆的斥责:“你出去,上清宫不欢迎你。”
他只能暗道“女人心海底针”,大步迈出寝殿,彻底离开。
赶走太初之后,龙潆随手揩掉将要落下的泪水,眼下倒是彻底没了继续装睡的意义。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立刻下床走到窗边,桌案上放着一面螺钿手镜,是仙娥在为她脱下湿衣时发现的。她断然不会携着一面镜子前去参战,如此想来,定是璇瑰在幻境中塞给她的。
大抵受到龙潆的感应,镜面骤然现出幽暗的灵光,旋即传来璇瑰的声音:“阿潆。”
龙潆立刻像丢掉烫手山芋一般把那面螺钿镜甩了出去,并非出于畏惧,她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璇瑰。
璇瑰知她在听,兀自说下去:“虽然如今你我神魔殊途,可我仍视你为亲姊妹。出言伤你,亦非我本意,那般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龙潆无声露出冷笑,笑她明明已经将刀插进自己的心头,之后又假惺惺地说些甜言蜜语。
“你可还记得这面传音镜?昔年我入天机阁研习,这是我锻造的第一件法器,禁不住你央求便送给了你。后来忘记因为什么产生口角,你一气之下将传音镜丢到了神荡崖下,还是兰阙带我下去找了回来,碎得不成样子,我瞒着你将它修补好,嵌上螺钿遮住裂纹,倒是比旧时还好看了些。”
龙潆略微动容,坐在窗边俯视地上的螺钿镜,仍旧没有将之捡起的意思,更没回应璇瑰。
璇瑰似乎叹了口气:“幻境一见仓促,你一心想着带我回天宫,竟叫我来不及说另一桩事,只能将传音镜挂到你的腰间。阿潆,你素来冷静理智,自诩记性不好,大抵觉得往事已矣,该抛便抛。我与你不同,正如我习惯掩藏心思,凡事必定留有后手,不惜逆天。兰阙散尽元神荡涤西荒,我并不意外,他全心为你,舍弃性命不过早晚之事,我不如他那般疼你,只能帮你尽力弥补。”
她说起兰阙,龙潆再坐不住,冷声发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可曾想过复活兰阙?”璇瑰大胆问道。
“他的元神都已经散尽,赤虹丹也早已舍弃,一片鹤羽都未留下,如何复活?”龙潆显然不信。
“我有办法,阿潆,他还有残留的灵识。”
龙潆几乎扑向地上的螺钿镜,紧紧攥在手中:“你说什么?”
兰阙晋升上神当夜,璇瑰在龙潆面前摘下青绫,露出白浊的双眸,那是她目盲的最后一日。丹墀居冷清,鲜有人至,她明面上全心照顾兰阙病情,其实已经开始融合玄术留下的魔识,双眼虽然仍旧束着青绫,却已经能够视物了。
因此当兰阙打开密室,撞见闻声进屋的璇瑰,密室内的盒子,兰阙抽出的灵识,她都看到了,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兰阙虽为上神,但鹤仙生来灵力低微,要想复活他并非难事,更无需动用焕骸禁术。”
“他的灵识现在何处?”
“就在丹墀居。”
第178章 碧落黄泉(16)
那厢百晓因事耽搁了半日才回到琼花阁,却不见琼昙身影,据门外侍奉的仙娥说,一炷香之前还听到琼昙的琴声,未曾见到琼昙出来。
百晓立刻离开弥卢山,驾云飞至空中后,他不过略微思忖一瞬,随即前往百花圃。
琼昙灵力低微,如今仍能维持年轻貌美的仙身还是靠百晓不断渡给她仙力支撑,她偷溜出来不久,才刚靠近百花圃附近,百晓已经追上来了。
百晓猛然上前将她拽过,神色狰狞地质问她:“你就这么想要逃离我?亏我见你近些时日安生不少,竟是在这儿等着我!”
琼昙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双眸犹如一潭死水,平静地注视百晓:“你要动手便快些,不必浪费口舌质问我。”
百晓捏紧她的手腕,强行压制下怒气,随后果断将她甩开。琼昙扑到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摆上的灰尘。
“你要来槐江山,大可以同我说。”百晓冷声开口,极不情愿似的,“我从未想过限制你的自由,除非你想再度背叛我,譬如此番逃走。”
“我若想逃走,何以至于回到此处?”琼昙话锋一转,竟问百晓:“你可想与我一同在此处逛逛?”
此话明显在百晓的意料之外,他愣了一瞬,僵硬地问道:“你想去哪儿?”
望着近在眼前通往百花深处的幽径,琼昙无声叹了口气,还是不想与百晓一同回去,转而说道:“去槐江山上罢,那里倒是个观赏风景的好去处。”
若能将这漫长的仙生了结在槐江山上,身躯沉于百花圃中,不失为一个绝顶浪漫的死法。
百晓毫无察觉,再度拽上琼昙的手,却是将她牵住,闪身出现在槐江山顶。
傍晚日近西山,薄暮冥冥,远天化作一幅过于秾丽的画卷,幽蓝的苍穹叠加在金黄的晚霞之上,逐渐将霞光压垮、吞没。鸟雀相偕着归赴巢穴,春日的鸿雁成群飞向西荒,传来阵阵绵远深长的鸣啸。百花圃近在脚下,万年不变的繁茂葱茏,蓬勃而生,没了英招兽看守,出游路过的凡人顺便折一枝海棠,指望着带回家中能够栽出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