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咕哝着说:“璇瑰仙子与殿下您美得不同嘛……”
大清早就听到一通吹捧夸赞之词,不得不说龙潆心中很是受用,可她立在镜前并非检验自己的容貌与打扮,而是细细端详身上衣袍的样式,脸上闪过一丝嫌弃:“我在天亘山时,觉得千年已过,天族仙使的衣衫丝毫未变,织羽元君倒也算长情。如今看自己穿的这一身,倒是愈发肯定,她何止长情,就是审美不行。”
玉骨一愣,万万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织羽元君乃天宫织造局掌事,上神帝君的衣冠必由她亲手负责。龙潆说完转身就走,端庄地踏出上清宫,前往乾定殿参加朝会。
乾定殿外,众仙云集,天阶上人群熙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寒暄,其中自然有路过上清宫提前见到龙潆身影之人,正低声说:“仙友可听说了?龙潆女君今日会来上朝。”
龙潆远远就听到了,各路神仙见她现身,接连同她道安,龙潆时不时点头,当作回应,直奔天阶而上。若不是为了维持她上神的风度,她恨不得三步并作一步,赶紧进殿找自己的地方坐下。
至于那些客套向她问好之人,她都不用看,凡是唤她“女君”之衔的,多不满她这般尊贵的地位,少不了说浮帝钦定她出于私心。数万年前她平定北海水乱,保住北海龙王的遗孤,又帮忙重建北海,受伤未愈之时历十六道天雷劫晋升上神,这一头衔她坐得实在,然直至如今肯真心唤她一声上神的也屈指可数——当时她闲得无聊亲自数过,为了凑数还带上璇瑰、兰阙,又加上玉骨,最后还捎带了个浮帝。
璇瑰直言:他是你师父,无论何时也不可能叫你上神。
龙潆不管,说能凑一个算一个。
朝会上,楼池代行天君之责,坐最上方的玉座,龙潆仍是过去的位置,跪坐在下首,对面还空了个坐席,原是楼池的。
仙官陆续禀明事宜,龙潆听得直打哈欠,如今修罗族安生许久,太初入阿僧祇劫,苍烨断不会在此时发动战争,三界早已恢复往日的太平,绝无任何大事。
据说每年的天宫宴上,弥卢山还会送来贺礼,听兰阙说这些时,龙潆止不住发笑,赞这修罗王苍烨倒是个极会审时度势之人。兰阙言道,修罗天性放纵,不服规训,苍烨与天族维持表面过得去的交好,不过是在蓄势,据天族的暗探所报,近年来苍烨日日都在亲自督管练兵,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兰阙对时势破有见解,眼光透彻,可他虽有仙衔,却不曾入乾定殿参与朝会。龙潆过去受浮帝庇佑,最爱偷懒耍滑,心思飘忽不定,如今细想,兰阙许是为她而刻意避嫌。昔年浮帝自苍梧丘中将她与兰阙一道带上天宫,钦定尚且年幼的她为下一任天地共主,众仙颇多非议。浮帝惜才,又赏识兰阙,曾要力排众议让兰阙进乾定殿议事,兰阙自己拒绝了。
这天下的道理有时未必称得上道理,有才者为避嫌亦须得藏拙,或许就是凡间所谓的“人情世故”。
龙潆暗自出神,嘴角挑起一抹冷笑,这才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楼池看了过来,问她:“女君,你可能胜任?”
胜任什么?她压根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楼池见她未立马答话,猜到她在偷偷打盹儿,过去每每朝会他就坐在她对面,她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
楼池重问一遍:“迦维罗沙窟一战,西极擎天柱为你所伤,险些坍塌。如今仍靠阿修罗少主的乌邪箭所化乌邪柱支撑,理应由你去修补。”
龙潆这下懂了,她甚至有理由怀疑,座下提及这件事的仙官正是楼池授意。距离那一战已经过去三年,天族竟还未将擎天柱修补完好,倒像是专程等她回来亲自打扫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一般。
然她也知自己理亏在先,断不会拒绝,答应道:“楼池帝君说得极对,此事理应由我来做,散朝我便立刻前往迦维罗沙窟。”
座下众仙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也没了话,龙潆盯着楼池,只见楼池说:“那就免你半月的朝会,全心修补擎天柱。”
龙潆暗中冷笑,她如今将这局势看得清楚,楼池想方设法将她支离天界,还“好心”免她朝会,如今浮帝不在,她这位由浮帝钦定的储君怕是也要不保了,过去只觉楼池顽固,不想他还有如此野心。
楼池又问众仙:“可还有事要禀?”
一老者之声接话,乃东极山主重华上仙,楼池常到东极山下的归墟境疗养,与重华上仙素来交好,重华此番接话,必无好事。
“神尊,当年迦维罗沙窟一战,女君龙潆屠杀我族兵将无数,天君归真前将她罚到凡间化为寒璧,非死不得出。如今不过三载,女君就重回天界,当初所犯罪孽不过赎之一二,怎能一笔勾销?”
龙潆这才意识到,合着今日朝会的头等大事就是批斗她这个罪人,早知她便不来了。
楼池装模作样地申饬了句:“重华!”
龙潆跪坐转身,朝座下众仙施一大礼:“众位仙家,当年一战,本君确实犯下大错,愧对仙友。然重华上仙道‘不过三载’,天亘山巅行的是人间时令,也就是说我已受罚千余年,精元所化神果在凡间济世救人,在天上滋育灵觉之地,当真仅算得上赎之一二?你可经历过剜心刮骨之痛?谁又肯以自身灵力守护先神长眠之地?”
一时间乾定殿内议论纷纷,私语不休,虽有部分仙家觉得龙潆说得有理,可仍有不少人与重华上仙站在同一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