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刚溺了水,被太初掐着脖子,咳不出来,又要窒息。朱厌有心无力,看出太初当真动怒,不敢上前说情。
他还在不断收紧虎口,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没说过,别再自作主张,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朱厌连忙跪在一旁:“少主!”
蛮蛮说不出话来,用尽所能地摇头,太初已红了眼,紫灵蛇盘在腕间,也在期待血腥。他让她体会到彻底的窒息,比之在共水深处的感受更为清晰,眼见蛮蛮泪涕横流,才嫌弃地甩开了手,冷脸看她捡回一条命后痛苦地干咳与泣泪。
紫络阁一片死寂,太初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可见到她了?”
蛮蛮想起龙潆便满脸恨意,不情愿地答道:“见了龙潆女君。”
太初等了半晌,见她不继续说,可他想听:“她同你都说了什么?”
蛮蛮道:“蛮蛮央求女君前来探望少主,女君拒绝。她道自己并非凡人清璧,叫少主莫再痴缠,天族与修罗族势必要有一战,更不必说她乃天族女君,日后的天地共主,少主……”
她忽然停顿下来,小心翼翼地看太初眼色,好似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乃大不敬之言,太初大概想得到,还是克制不住:“说。”
“女君说,少主与女君云泥之别,高攀不起……”
太初骤然发出冷笑,打断她继续说下去:“行了,都滚,滚出去。”
朱厌连忙捞起蛮蛮,携着她退了出去。
将蛮蛮安置好后,朱厌又折回紫络阁,此时天边已经放青,紫络阁房门紧闭,明烛尽灭,唯有榻边燃着一盏灯火,朱厌没再靠近,只因立在庭院中便可清晰地看到那抹身影仍在独坐,他已经许多夜不曾合眼了。
第90章 有情皆孽(03)
龙潆下意识飞回到九重天,紫霞业已退却,朝霞自东方赶来,再过不到两个时辰便是朝会。想起兰阙,龙潆又退回七重天,翠鸟在竹林中晨鸣,树影斜斜,她闷头走进丹墀居,面色黯然,率先看到石阶上的一抹衣摆。
白衣不染纤尘,君子如玉,亭亭孑立,兰阙手撑廊柱,身上披了件素裘,似乎已经在这儿等她许久了。
她心头一热,刚压下的酸楚立即重新涌了上来,连忙跑了过去,扑进兰阙怀中。
兰阙似乎猜到了什么,虽然并不清楚她在阿僧祇劫中那段情伤的原委,他能做的只是立即环抱住她,一时无话。
兰阙抚了两下她的乌发,当她像少时一般,每每受了委屈必来找他,他只消一直守在她身旁便是,含笑问道:“哭了?”
龙潆埋在他肩头,闷声答:“谁哭了?我都多久不曾哭了。”
“是,正因许久不曾哭闹过,我才觉得反常。”
龙潆挣开他的怀抱,虚虚打他肩膀一下:“如你所说,我就应该时常哭闹才算正常?”
清晨风凉,刚刚抱她在怀,兰阙隐忍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握拳掩嘴咳了出来。龙潆连忙拉着他进了房中,煮水烹茶。
“你在外面等我做什么?天已拂晓,指不定我直接回了上清宫,你岂不是空等。”
“我算到你会回来。”
“你何时学了占卜?我不信。”
他确实不会占卜,也不信占卜,只是夜半时分奇楠香灭,他很快被疼痛所累,醒了过来,下意识去看她是否睡得安稳,不想人早已不在,他则没了困意,出门站在廊缘下一等就等到天亮。
至于龙潆所说,若她不回来,空等便空等了,他乐得等她。
想到刚刚龙潆扑进他怀中时候的举动,双眼隐约挂着濡湿,分外感性,他也已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这般脆弱的她。兰阙忆起往昔来:“你刚刚那副样子,让我想到一桩往事。”
龙潆烹荷叶茶,接道:“哪桩事?”
“你万岁生辰前,浮帝常往天机阁跑,亲自与工匠一同冶炼神器,你以为那锻的玉麈是要送你,他却给了璇瑰。你跑来同我哭得很是凄惨,言道再也不理他们俩,那时候你还是极爱哭的,鼻涕弄脏了五条帕子……”
龙潆听他提起这桩旧事,先是脸皮发烫,听到最后一句则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知道他在故意逗她开心,言语间夸张了些许。她递过去茶盏堵他的嘴,“你素来记性好,我比不过你。”
兰阙饮一口茶,语气促狭地审问她:“看来你已全然不记得当年之事了,那我送了什么你自然也忘了。”
“谁说忘了?你送我一顶鹤羽冠,我嫌弃是寻常鹤羽所做,还拔了你的羽毛。”
“拔了几支?”
龙潆举起两根手指,兰阙含笑看她,不言语,她默默又竖起两根手指,兰阙假装失望道:“看来你还是忘了。”
她认命般加上另外一只手的五根手指,“九支,不就是九支,都化作齑粉烟消云散了。”
也是那时她才知晓,白鹤仙的羽毛不会轻易掉落,强行拔掉则会尽失灵气。
兰阙道:“我看你生来就是要骗光我身上的羽毛的。”
龙潆道:“我后来不是再没拔过了?”
“嗯?”兰阙低头饮茶,给了她个眼神。
“我得走了,快到朝会的时辰,我还得回趟上清宫呢。”
她显然心虚,后来她还是拔过,在她很长一段还未真正长大的时间里,每每同兰阙置气,最后必要发泄在他身上,还言之凿凿地将罪责都推给他,霸道无礼得很。
可如今他却无比怀念那时无忧无虑的小龙潆,曾经他的全部所愿便是她能够自由顺意,绝非做什么天地共主。所以直至如今,虽天意已定,但只要他在,必会尽最大可能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