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165)
反倒是那些伪造罪证,意图构陷薛鸷的官员,被燕昭用一句“诸诬告人者, 各反坐”送进了牢狱,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是曾经将他排挤出上京城的官吏。
燕昭早便想处置这些人了, 只是苦于初登大宝、根基未稳, 而这些党羽在上京城的势力又盘根错杂, 因此先前他一直没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若是沈琅并不曾恰好在那段时日病倒, 就会知道,燕昭从一开始, 便就是在刻意放纵这些人“入网”,只等今日将其一网收起。
薛鸷回来时身上干干净净,全然不像是在狱中待了快一个月的模样。
他告诉沈琅, 早在自己入狱那夜, 燕昭便将后续计划同他和盘托出,只需他陪他将这场戏演下去, 便可一举两得。
说话间, 薛鸷注意到沈琅的面颊有些发红, 不像是因发热而烫红的, 倒像是让日头晒出来的红, 他用手掌托着沈琅的脸颊, 忽然问:“……你今日是不是去刑场了?”
“燕昭他难道没告诉你吗?”
沈琅忽然笑了。
他想, 燕昭故意将他蒙在鼓里,大约也是想借机看看他沈琅手中是否还握有什么底牌, 更是试探他对自己的“忠诚”。
见到他走投无路,只能去爬那张龙榻,燕昭心里大概是很欢喜的, 毕竟他只剩下了那样不耻的手段,无论怎么看都不足为惧。
经此一役,燕昭应该就可以确信,他与薛鸷并不会对他的皇位造成什么威胁,今日他将薛鸷等人无罪释放,也是彻底对他们两个放下了戒心的缘故。
“笑什么?”薛鸷问他,“病傻了?”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身子好一些没有?”
“好了。”沈琅说。
薛鸷凑过去,同他两额相抵:“撒谎,额头还是烫的。”
“让日头晒的。”
“他果真没告诉你么?”
沈琅避重就轻道:“我只是怕他骗我。”
薛鸷闻言微怔,随后将人一把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对不起。”
“干嘛说这个?”
“你若是跟别人好,也不必这样为他担惊受怕。”薛鸷说,“我只恨我自己不够厉害。”
沈琅说:“你领着那点兵,却把大宁守住了,还不够厉害吗?”
“不够。”薛鸷很小声地同他说,“我要是也姓燕,一定同他争个头破血流。”
“你要有那样的野心,就是不姓燕,我也可以帮你,”沈琅半开玩笑道,“他总会老去、也总有力不从心的那一天。”
薛鸷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我只会打打杀杀……到时候拖你后腿怎么办?”
见他真的努力想了,沈琅忽然很轻地笑:“我逗你玩呢,你真当我是神仙了?”
“我以为你说真的。”
“别想了……就算你姓燕,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况且一辈子困在那皇城之中,日夜忧惧着有人要来抢那把龙椅,永世不得自由身,也没什么意思,你不是善于心计的人,抢那个做什么?”
“薛大将军,”他忽然一字一顿地念起了这四个字,犹如放在唇舌间一点点研磨过,那样的郑重,“就已很够威风了。”
“真的?”
“真的。”
沈琅顿了顿,又说:“今日正午东市行刑台下,有许多百姓特地从登封赶来,跪地替你请赦。”
薛鸷一时有些怔怔然,脱口却还是那两个字:“……真的?”
“我亲眼看见的,怎样假?”
沈琅见他怔楞着,于是又道:“他们看见那些草人被斩首,确认了圣人真的赦免了你们,嘴里高高兴兴地喊着‘圣上英明’,也就结伴回去了。”
“我让金凤儿拿了些路费给他们,他们只不肯收下。”
薛鸷想了想那样的场景,眼圈却慢慢红了:“他们都是好人。”
“等你病好了,咱们一块回登封,设宴酬谢这些乡里乡亲,好不好?”
沈琅答应了声“好”。
说完,两人便依偎在一处,亲密无间地相拥着。
“我好想你。”薛鸷忽然用手捧住他半张脸,目光很眷恋、也很放松地吻过他的脸:“你呢?”
他看见沈琅的唇瓣动了动,声音很轻,像幻觉一样轻:“想你……”
“想谁?”
“你。”沈琅说,“薛鸷。”
“我前几日还问他你的病,他说你好了。”薛鸷恨恨地说,“狗皇帝,骗我。”
“小声点。”
沈琅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我马上就好了。”
“沈琅……”薛鸷低低地说,“你不要再病了。”
“好。”
*
直到沈琅病好了,薛鸷才知道,原来当日他被下狱后,沈琅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和那些燕昭要反将一军的官员们一样。
这日又听得金凤儿不小心说漏了嘴,薛鸷把他拎到角落里逼问,还没来得及“严刑拷打”,金凤儿便就不打自招了。
薛鸷一想到沈琅那日被气得呛出一口血来,后来又要带病为他四处奔走,他气得在府中坐立不安好一阵,又提刀劈倒了两棵树,却都不能够解气。
沈琅大病初愈,中午吃了一点粥饭,也就睡下了。
薛鸷悄没生息地进到屋内,看他一眼,随后便一言不发地打马离府,直奔皇城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乾枢殿,燕昭已坐在堂上等着他了,见薛鸷沉着张脸跨步走进殿来,燕昭朝他微微一笑:“大将军今日求见朕,所为何事?”
薛鸷也不想同他废话,进来便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要瞒着他?”
“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