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82)
可因为离得太近, 那股微微的香气还是直往他的鼻腔里钻, 仇二觉得有些难熬,干脆端起面前的酒碗猛灌了一碗酒下肚。
李云蔚见状说他:“二哥, 大哥还没动筷呢。”
“不打紧,咱们兄弟一桌吃饭,不拘那些俗礼, ”薛鸷与沈琅的关系才刚和缓, 他心里头正高兴,这会儿看谁都可爱, “让他吃吧。”
因着李崧是李云蔚的亲戚, 又是天武寨的客人, 因此每逢宴席, 他与李雯锦便总和天武寨三位当家一同坐在主桌吃饭。
李崧的位置恰好就在沈琅侧对面, 方才薛鸷带着沈琅从偏厅出来时, 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琅那张脸看了起来。
那日李雯锦从沈琅住处回来, 红着一张脸,把这个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他原本还不信, 觉得是他妹少见识,今日见到,才总算信了李雯锦的话……这世上竟真有男人能生成这般模样。
“这位是?”他问薛鸷。
薛鸷的语气略有些冷淡:“沈琅, 寨里的师爷。”
“只是师爷么?”李崧故意调侃,“我记得阿鸷那位藏着掖着不给人看的‘夫人’,是不是也叫沈琅?”
照理说,薛鸷眼下就该向自己介绍一下旁边的这位“夫人”了,可是他并没有顺着李崧的话头往下,而是看了一眼沈琅:“那得看他愿不愿意。”
“能当你薛大爷的夫人,这样好的福气,有什么不愿意的?”
李崧虽和薛鸷说着话,可目光却屡屡飘向了坐在他旁侧的沈琅。他从前做匪首时,原本只好玩姐儿,后来觉得有些腻了,便追了他们南方的风潮,睡起了伶人小唱。
姐儿小唱,他都召到船上来过,各有各的味道,两相比较之下,李崧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女人多一些,可眼前这个冷美人虽说是个男人,可却实在是生的……勾人心魄。
见沈琅没回应,李崧干脆自报家门,朝他那边举起酒盏,笑道:“沈师爷,鄙人李崧,是你们薛大当家的义兄、三当家的表弟。”
沈琅的指尖碰了碰手边的酒杯,并没有端起,只说了句:“我知道你。”
“阿鸷定和你提起过我。”李崧笑起来,又继续说,“我和他是从小一道长大的,他什么事我都知道,我什么事他也都知道。”
沈琅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
李崧话音刚落,便被坐在他旁侧的李雯锦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大腿。
李崧差点叫出声,转头瞪了自家妹子一眼:“干什么?”
李雯锦也瞪他,只是没说话。李崧盯向沈琅的的目光直勾勾的,薛鸷看起来明显已经不高兴了,可这个傻子竟还浑然不觉。
“你少说话。”李雯锦轻声提醒他。
李崧却觉得让她驳了面,有些不大高兴:“怎么,如今还管到你哥头上来了?没点规矩,怪不得你薛大哥看不上你。”
李雯锦顿时黑了脸,低下头不和他说话了。
李云蔚在旁边听见了,宽慰道:“表弟,好端端骂她做什么?今日过节,别说这些扫兴话。”
“雯锦,别听他说的,你吃你的。”
……
因要赏月,后半场席面从厅内挪到了校场上。几张圆桌上摆满了果饼点心,薛鸷推他出来时沈琅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今夜分外明亮的月亮。
山上的圆月比在山下看见得要更大一些,连上边的暗色斑痕都清晰可见。
沈琅觉得那月是一种冷霜色,山顶上的风略过这片挤满了人的平地,带着凉意的秋风使得沈琅的身体有些发冷。
方才出来前,薛鸷就让金凤儿跑回去拿衣服了,他给沈琅披上一件略薄的冬衣,然后轻车熟路地握了握他的手,并没有很凉。
他看沈琅眼里似乎有几分倦意,于是问:“累了?要不要回去睡?”
沈琅摇了摇头。
土寇们都在闲聊,有些则在互猜灯谜,有的字谜众人都猜不出,于是便拿过来问薛鸷,薛鸷则低头问沈琅:“我不认字,你猜是什么。”
沈琅想了想,道:“明字么?‘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一个日、一个月。”
“是明字,”那土寇说,“这是三爷出的字谜,我们几个只略识几个大字,竟连这个也猜不出。”
薛鸷见他愿意答,便叫李云蔚再出几个过来给他玩,这时候,一直混在他们之间吃酒的李崧见状也过来凑起了热闹:“我也知道几个灯谜,沈师爷要不要听听看?”
“你说。”
他说了几个,每回才说完,沈琅便猜中了,于是他笑道:“沈小师爷好厉害。”
说着又随手从旁边桌子上抄起一个杯盏,往里倒了些酒水,递向沈琅:“方才见你在席上都没吃几口酒,若不嫌弃,和我吃一盏怎样?”
薛鸷微微皱眉:“他不用别人的杯子。李崧,你要喝酒找别人吃去,他底子薄,不好多吃酒。”
方才在酒席上,薛鸷便已经驳回了他好几句话,李崧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了,如今听他这样说,更是有种被排挤的郁闷感。
“阿鸷,你看你,他又不是琉璃灯盏做的,好好的一个男人,还能一碰就碎了吗?他既是你薛鸷的夫人,咱们又是义兄弟,如今甫一见面,连杯酒也没敬过,你说像话么?”
薛鸷刚要张口,便听沈琅叫金凤儿去把他的茶拿来,然后他看向李崧,笑了笑:“这几日身上确实不大爽快,我以茶代酒同李崧兄吃一杯吧,义兄请见谅。”
李崧被他这一声“义兄”叫得背脊发麻,沈琅笑起来时,似乎是盯住了他的眼,李崧虽久惯风月,可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漂亮、又饱含着欲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