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楼(171)
“哎!哎!”胖大妇人高兴极了,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窗纸拿过来,就着窗户的大小裁好。
就在茶炉子上用砂锅熬浆糊。
“真看不出,这大嫂看上去粗粗笨笨的,做起活儿来却细致。”桑珥看了看这妇人的手艺,着实不赖。
“像我这天生就是穷命,什么活儿不得做?打从我三岁起没了娘,就给我爹看船。
到了八岁才上岸,站在岸上直打晃。然后就在码头上给人家做帮佣,因为长得粗笨,男人干的活儿我也能干。”那妇人一边干活儿一边笑着说,“如今我这一条扁担,好歹能养活上上下下八口子。倒也不比男人差。”
“你做这么累的活计,那你男人干什么?”桑珥好奇。
“唉!他原本也是个能干的,前几年冬天里抬木料,出汗受了风寒,打那起身子骨就坏了,做不得重活。”妇人的语气不由得低落下来,“还得三五不时地吃药。”
但随即又抬高了声音:“可好在我还有把子力气,不像有的人家,男人倒了,这个家就散了。”
“大嫂,不知怎么称呼你?”温鸣谦问她。
“人都叫我王三嫂,我丈夫行三。”妇人说。
“我是说你自己的名字。”温鸣谦又问。
“我没个什么名儿,娘家姓赵,我爹不喜欢丫头。我娘生到我已经是第四个,我爹气苦,走到院子里踢了一脚,正把个筐给踢破了,就给我取个名儿叫破筐。想来也是,瞧瞧我现在,日子可不是过得跟破筐一样吗?不管怎么辛苦都装不满。”妇人笑道。
“那我就叫你赵大姐吧,你辛苦养家,是家里的顶梁柱。”温鸣谦很欣赏赵破筐的自食其力,不怨不尤,“往后我这里若是有什么抬抬扛扛的粗活儿就用你,外头什么行市,我就给你什么价钱。”
第155章 冷暖香
搬到无求庵的第二日,温鸣谦就带了桑珥去博望山的玉真观。
和长公主约定的日子到了,温鸣谦不敢怠慢。
“才过了多久,这山上的树叶都落光了,想着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还是一派大好秋光呢!”桑珥扶着温鸣谦的轿子,望着四周说,“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山间树木枯瘦,落满了残雪。
“是啊,一两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温鸣谦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什么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了。”
到了山上,离着观门还有几十个台阶的时候,温鸣谦下了轿子。
上山风大,格外寒冷。
桑珥急忙把温鸣谦披风的帽子戴上:“阿娘背着些风,这山风很烈呢!”
长公主的屋内焚的是温鸣谦送的香。
“上山辛苦,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长公主今日穿的是一身蜜合暗花绸丝绵长袍,围着塞外进贡的羊羔绒披帛。
身材纤细的她坐在那里尤显娇小,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上许多。
“多谢长公主,这茶好清香,格外叫人凝神。”温鸣谦捧起茶杯,建窑的兔毫盏,是喝茶的珍器。
“南越进贡的,我喝着也就那么回事。你若喜欢,回头叫玉壶给你带一罐。”长公主一面摩挲着蜷卧在她脚边的狮子猫一面说。
玉壶就是伺候她的小宫女。
温鸣谦又谢过了,让桑珥把带来的东西呈上来。
长公主纤纤玉指拈起还带着凉意的瓷瓶,轻嗅着香气,不经意地说道:“听说你的儿子成了诸葛夫子的关门弟子,真是好大的荣耀。”
“殿下过奖了,这孩子也只是运气好而已。”温鸣谦自谦道。
“别的事情或者仅凭运气好就能得到,可这事却是不能的,足见你儿子是人中龙凤。”长公主一笑,用玉簪挑了些许香膏,轻点在手腕内侧,“儿多肖母,你们母子都是天分高的。”
“民妇不过是个蠢笨人,今日得长公主金口夸赞,真好似得了敕封一般,大约以后就会越来越伶俐了。”温鸣谦笑着说。
长公主是先帝唯一血脉,当今圣上特许其可以敕封五品以下官员诰命,所以温鸣谦这么说也属实。
长公主却在听到她自称民妇以后笑了:“听说你已与那宫二和离了,如今住在哪里呢?”
“住在无求庵,那里还算清净。”温鸣谦说。
她和离也才两日,就算从提出和离那日起到现在也不过五天。
避世清修的长公主居然一清二楚,可见她并未真的将自己与俗世断开。
“可能跟说说你为什么要和离吗?”长公主抬眼看着温鸣谦,眼神中带着审视。
“民妇说出来还请殿下不要笑话,”温鸣谦在长公主面前始终都保持坦诚,“在民妇心里早就与他恩断义绝了,不过是舍不得儿子。如今既然儿子有了安身之处,我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这些年我都觉得自己颇为委屈,可陈年旧事反复提起来又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倒不如好聚好散,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去。”
“说起来你也算决绝了,换成旁人大约想着在宫家总比寄居在尼庵里要体面得多。”长公主说,“想必有不少人说你是傻子呢。”
“旁人如何评论民妇左右不了,民妇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温鸣谦道,“我知道自己所做未必明智,可鸟雀尚知宁鸣而生,不默而死。终究是难以违背本性。”
“现在有骨气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长公主摇头,“没想到从你这小女子身上竟看到了傲骨。”
“民妇惶恐,怎能担得起傲骨二字?”温鸣谦红了脸。
“你祖辈便是有名的忠臣,如今虽然式微,精气犹在。”长公主说,“让我试试你带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