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与杀猪刀(5)
若不出所料,这狗官接下来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对她大发雷霆,直接叫人将她赶出衙门。另一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饱含嫌弃的将她暂时收留,待有机会再将她赶出衙门。
李桃花要的便是后者。
其实她也知道说些软的好好哀求这狗官,或许更能事半功倍,但她李桃花长了张铁嘴,纵是在青楼被老鸨羞辱打骂,她也没说过半个求字,更何况现在。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正好还能去陪她娘。
韶光明媚,微风吹过,斑驳的碎光穿过树冠,摇曳在少女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嫩容颜上,白皙的肌肤下气血充盈,透出清透的粉。
美丽,鲜活,视死如归。
许文壶动了动唇,眼角眉梢仍旧是斯文温和的样子,开口却不乏认真严肃,看着李桃花的眼睛,声若山泉清越,“姑娘年纪轻轻,何苦如此咒自己。”
李桃花怔住,一双杏眸呆呆地眨了下,咄咄逼人的表情也在一瞬中安静下来。但她旋即便又恢复嚣张模样,老婆饼一咬,凶巴巴道:“你管我啊!我告诉你许什么糊,我反正是赖在这不走了,你若想让我走,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衙门大门口,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李桃花说这段狠话时心脏突突跳,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反正不会是因为胆怯。她心情复杂地瞪了许文壶一眼,都没等对方表态,转身便跑了。
树随风动,早开的桃花舒展身段,花瓣纷飞,飞蛾一般,扑到了树下年轻县令的怀中。
许文壶伸手去接,一片粉嫩小巧的花瓣正中在他掌心,他双目略露诧异,下意识道:“桃花?”
荒无人烟的边陲之地,也会有如此绚丽的春光吗。
李桃花顿住脚步,回过头狐疑看他,“你叫我?”
许文壶不明所以,微微歪着头,看着李桃花。
李桃花轻嗤,拿起架子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我非亲非故,你怎么能直呼我闺名,要叫也应该叫我一声李姑娘才对。”
许文壶还是没反应过来李桃花在说什么,却本能的照做,端起双臂对李桃花认认真真作揖,老实道:“李姑娘。”
李桃花扑哧一笑,额前碎发随风飞扬,身上的鹅黄便更显鲜嫩,迎春花似的生机勃勃。她瞧着这明明一句话便能定人生死却格外呆气的县太爷,忍不住嗔道:“真是个呆子。”
“呆子”站在原地,目送少女身影远去,直到不见了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手指展开,他低头看着掌中沾染体温的花瓣,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原来,她是叫桃花么。”
*
夜半三更,李桃花霸占着县令卧房睡正香,门忽然便被砸得砰砰响,整间房子都跟着一并发晃。
“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睡了。”她抱怨着下榻,朝门外嚷嚷,“来了来了,催命呢在这。”
她打开门,门外竟空无一人,只有皓月当空,月光惨白,地上阴影重重。她差点怀疑是闹鬼,一低头,才看见矮子兴儿那张充满稚气的脸。
兴儿叉着腰,张口便发号施令:“小爷我饿了,你去给我炖碗鸡蛋羹去。”
李桃花困意瞬间没了,连带着白天对兴儿生出的那点好感也没了,她同样叉腰,气焰汹涌,“凭什么我去?”
“整个县衙就你一个女子,你不去谁去。”
“女子就得做饭吗?女子还能杀人呢你信不信?”
“行啊,不去就不去,明天我就让公子将你赶出去,让你回到红杏楼接着挨打受罪,看你还能不能占着好屋子睡大觉。”兴儿假模假样转过身。
李桃花连忙叫住他:“等等!”
兴儿转回身子,笑得混账又得瑟,“想不到吧,你的底细小爷我早都打听清楚了,赌鬼屠户的女儿,四天前被亲爹卖入青楼,又被那个叫王大海的挑中送入县衙给我家公子当侍妾,我家公子若不稀得要你,你出了县衙便只有回窑子的份儿了。”
李桃花被戳中痛处,瞪着兴儿气得咬牙,“你,你个……”个死瘦猴子三寸钉会说话的板凳腿黑心肠的臭矮子!
“我怎么了?”兴儿理直气壮,丝毫不惧李桃花,表情更加得意。
李桃花纵横市井多年,生平鲜无对手,此刻虎落平阳被犬欺,竟被个十二岁的死小子拿捏七寸,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但拳头一紧再紧,始终没有抡出去,她张口,从牙缝里恨恨挤出句:“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带路。”
兴儿下巴高抬,神气十足,“这才对嘛,若不乖乖听话,看我怎么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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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内,水汽氤氲,灶洞里火焰熊熊,明亮滚烫。
李桃花气鼓鼓地往碗中打了两个鸡蛋,斜眼瞥了眼正坐门槛上打瞌睡的兴儿,小声叱骂道:“真是肥猪不吃细糠反了常了,姓许的呆呆傻傻的,身边的书童竟这般刁钻蛮横,不像一根藤上出来的。”
但她转念一想,这不恰恰说明那许什么糊的没表面简单吗,否则如何驾驭这般恶奴?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能当官的哪有什么老实人,装老实罢了。
李桃花边思忖边忙活,加盐打散蛋黄,又往蛋液中兑上半碗温水,把沫子撇干净,之后便放入锅中隔水蒸。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蛋羹便已成型,出锅浇上一勺酱油,撒上翠绿的葱花,便可上桌。
一口软嫩弹滑的蛋羹下肚,兴儿两眼放光,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李桃花瞧着兴儿那副吃相,没好心道:“吃吧吃吧,慢点吃,当心撑破了肚子。”
兴儿狼吞虎咽道:“没想到你做饭还挺好吃的,再蒸一碗,我好给公子送去,他都一天没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