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失忆的白月光(36)
一阵凉意,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蹲在一片泥泞的土地上。
雨还在下着,没有了下午的急骤,更像是雾,打在头上的斗笠上,激起一片细碎声响。
——斗笠?
不仅是斗笠,背上传来重量也让她一愣。
一个背篓,取下后,发现里面装了些常见的药草。身上半腕处袖口衣料发白,质地粗糙。
面前植物墨绿,绒毛上盖了一层晶莹的小水珠。
她有些茫然,视线盯着这长了一小片的暗紫色细茎植物——灵苓草,常用于治疗跌打损伤,生长于深山幽谷。
可是......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儿?
天地静谧,只余雨声和风拂林叶。
像是梦。
她朝前走了几步,忽听右侧传来窸窣脚步,一只小黄狗钻出林间,通体金黄,只到她小腿,见她便兴奋地摇尾巴,叼着她的裤脚往前拖。
钟薏发现自己对这只狗莫名有好感,顺着它的力道走了几步:“你要把我带到哪去?”
狗像是听懂了,叫了一声,扭头往前走。
她跟着它上了山路。春山正盛,草木葳蕤,雨水浸透泥土,脚印踩下会微微凹陷。
锋利的枝桠划过小腿,带来的触感异常分明,令她恍然以为一切都是真实发生。
钟薏越走越慢,雨中风起,空气里渐渐浮出一丝血腥味。
她见过卫昭射虎时的场景,对这股浓烈气味格外记忆深刻。
狗儿见她迟疑,又扑上来叫。
响亮的叫声在林中回荡,回声传来,更显幽寂。
钟薏背后寒毛乍竖,后悔跟着它一路到这,又担心叫声会引来别的不明东西,只能强压不安,小心地弯腰接近前方。
拨开一片几乎和她同高的树丛,眼前视野开阔了一些。此处地势偏低,有个小洞穴,洞口有被扒拉过的痕迹,地上还拖着蜿蜒的血迹,一直通向洞内。
她心中一寒,脚步慢下来。
小黄狗停在洞口处,不再叫唤,先一步撒着四肢奔进去。
钟薏咬着嘴唇,站在草丛中犹豫着。
雨已经停了,日光破开云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被温热包裹着,悄悄睁开眼。
她睡觉一向规矩,醒来时依然维持着睡前的姿势,枕在他手臂上,腰间被另一只臂膀搂住。
卫昭还在睡,眉眼沉静,长睫投下浓密的影。
她想起昨夜的亲昵,再想到那场梦,在被窝里悄悄笑了一下。
刚笑,颈侧便有道气息贴近。
男人还没睁眼,声音低低:“薏薏做什么梦,这般开心?”
钟薏脸一红,想到如今两人已是两情相悦,声音也软下来:“我梦见自己在山里……遇见了受伤的你。”
“受伤的我?”他嗓音懒散,似笑非笑,“哪里受伤?”
她回忆着梦里场景,皱眉:“没看清。只是流了好多血……脸色苍白,快不行了一样。”
男人的睫毛动了动,随即睁眼,眸底黑沉沉一片。
“然后呢?”
“不记得了......只梦到这里。”
“好像话本上的故事哦......你说,我们前世会不会就是如此相遇的?”
她抬起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
慈和堂正殿内,晨曦透过纱窗,皇太妃已经洗漱完毕,正用早膳。
玉勺轻触碗中炖的软烂的燕窝,婢女容儿端立
一旁禀报:“昨夜陛下留宿凝香阁......”
萧乐敏听罢,未作声色。
“今早离去时,与钟小姐同乘帝辇,直至澄心堂后,钟小姐方才步行出了承乾门。”
闻言,她这才挑眉,神色不明。
天子轿辇乃是景朝几代帝王专属之物,象征无上威仪尊贵,立制以来从未破例。
宫中向来有规矩,即使是皇后也无权与天子同乘,后妃出行,更是乘坐与各自品阶相匹的步辇,严守尊卑,不得僭越丝毫。
而她一个未经册封的闺阁小姐却获此殊荣,实在耐人寻味。
殿中一时唯有银筷碗碟碰撞的轻响。
萧乐敏放下银箸,接过旁边侍婢呈上来的湿帕拭手:“这冷冷清清的后宫,终于是要热闹点了。”
她又吩咐:“你去库房挑点小姑娘喜欢的头面首饰,一并送到钟府。”
容儿含笑:“娘娘您体恤钟小姐,日后她进了宫,必然也感念您的好。”
昨夜敏太妃听闻陛下进了凝香阁未出,便早早让人传话,免了她今日清晨辞别的繁琐礼节。
请钟薏进宫时,太妃派的也是身边最为亲信的总管李徳,出行极为低调,为掩人耳目,宫中连风声都未传出几缕。
萧乐敏未置可否,论不上自己对钟薏如何体恤,这般只是给了皇帝一个从容行事的理由。
她指尖抚过湿帕:“......算了,礼先备着,别急着送出去。宫里宫外,总归要看陛下意思行事。”
她轻叹一声,目光幽远:“明昱比他父皇重情,也不知是福是祸。”
檀香袅袅,萦绕空中消散,容儿垂着头,不敢随意接这话。
萧乐敏出身锦州簪缨世家萧氏,乃南方士族中显赫的名门,早年她曾被名医断言活不过二十,父母因此不忍她远离膝下,直到二十六仍留在家中。
她在先帝未封太子时便嫁入王府,比之足足年长六岁,年龄容貌皆不如其他嫔妃出众艳丽,唯“温婉”二字堪堪可称。
因母家身份足够显赫,为她保驾护航,便让她得了一些宠爱,顺遂入妃位。
活到这个岁数,年过半百,看尽后宫兴衰变换,世间一切已成云烟。
刚用完早膳,便有婢女来报:“娘娘,长华郡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