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戏少卿大人(82)
“前辈,应某贸然拜访,失礼了。”应祉对着高敛作揖道。
两鬓微白的儒者闻言笑了笑,边说话边去墙角里卸下柴,“你哪一回来不是贸然来的,难不成还与我打了招呼?呵呵!也就你小子了,还惦记着我这个老人,你说说,我这儿穷酸破落地儿,那群显贵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常来作甚?”
高老说着还进屋端了两把椅子出来,“我也无法招待你。坐吧,别站着了,站着吓人。”
应祉在高老旁缓缓落座。椅子是竹编的,难得高老还有这手艺。
从入大理寺的第一天起,高敛便带着他查阅案卷,审讯犯人,可以说,应祉升到如今的位置有一部分的功劳在于高老。如今重担落在了应祉身上,他依旧习惯对着昔日老师请教:“晚辈来拜访您,一是为了探望您的身体,这方圆几十里都没人烟,若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得去找个大夫把把脉才放心。”
高敛连忙打断他,“我的身子骨我清楚,往日伏案久了,总觉得哪儿哪儿不舒服,如今来了这乡野间,干的是体力活,流一身汗,反而全身轻松畅快多了。你也是,别总是日日待在一舍三楹间,小郎君还未娶妻生子,身子体力可得重要着呢!”
应祉耳尖儿微红,低着头看着高老身上缝缝补补的粗麻衣,心软道:“晚辈是关心您,您怎又将矛头指向我身上了。”
高敛爽朗一笑,取下草帽扇了扇风,道:“如今你操心的事不少吧,见你比从前添了几分沧桑。”
看着近处篱笆外的昴日鸡在地上一啄一啄的,应祉放目光继续往远处看去,所见满片秋黄,闻言只是一笑置之,“何来沧桑,在其位谋其事,我只是做了昔日您做过的事罢了。今日前来拜谒,确有难事要问您。”
“圣上为何会将年仅十岁的雍王派去军营?”
风停住,高敛挥动草帽的手一滞,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渐渐紧锁,脸上愁云密布。重叹一声,道:“先皇驾崩时,一众藩王密谋造反,是皇后站出来稳住了大局,她即位后,为避免皇室子孙重蹈覆辙,便早早立了太子,将雍王派至军营历练。虽名为历练,但实则是避免他联络各方势力,早早就架空他。”
“那此举……于雍王殿下是否不公呢?”应祉不经想到几岁便去了玄冥峰的他自己,少小离家,再回来时,哪是阖家团圆,明明自己尤像是外人,窥见了别人的幸福。
高敛喟叹道:“出生皇室的悲哀罢了,若雍王懂得何为满足,雍王府一辈子倒也是吃穿不愁,总比吃牢饭的强。”
应祉沉默半晌,“那您是何看法?”
“我?”高敛笑了笑,“你怎来问一个已远离官场的乡野村夫这种问题,要我说,陛下就三个孩子,伊怜公主难堪重任,至于太子和雍王,任势力如何争夺,如何混乱,皇上心中自有一杆秤。”
高敛抬头远眺,目光渺远悠长,眼里含笑道:“当年能说众璟王余部一起平叛的人,怎会在眼皮子底下放纵两个儿子斗来斗去。”
应祉蹙眉,疑惑道:“璟王?”
听到他发问,高敛瞬间清醒,释然道:“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想不到,高老很欣赏圣上啊。”
高敛只是笑笑不语。骤然起身,放草帽于椅上,“不若留你来尝尝我的手艺,不过我这儿可没什么美味珍馐,多的也只是野味。”
应祉起身,“不必了,我在您还要额外多双碗筷。您平日里多注意身子,我今儿给您带了副补药,药性小,是我找您信任的老大夫帮您开的。”
见他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厚重的包裹,若不收他只会更加不心安,“行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学我一身终老,赶紧找家小娘子娶了。待你成亲的那天,我会下山的。”
应祉嘴角弯弯,“好。但愿早日如愿。”
天渐晚,天边一大片火烧似的暮云,应祉骑着乌骓,徜徉在林间,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晚风,脑中的思路却愈发混乱了。他总觉得此事不简单,但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
回到府前,小厮赶忙过来迎接,“小郎君,来了个叫段含征的说要见您,就在堂屋下等着。”
应祉立马换上了一副喜色,“允言!他竟寻至我府上了。”
脚步匆匆,快步入内,远远就见延颈而立的锦衣玉郎,迫不及待唤他:“允言。”
段含征转头,眉梢舒展,随即回道:“彦之。”
久别重逢的旧友,一见面便要相拥,兄弟间不用多余的问候,互相拍了拍肩以示一切皆好。应祉不忘戏谑地说:“想不到昔日好友如今已攀附不上了,段将军?”
“自古骄兵多致败,从来轻敌少成功。我自不敢在你面前嘚瑟,你可劲儿揶揄我吧。”段含征不接他那茬儿,抱臂回了座上。
应祉忙去位上给他斟茶,“不与你做笑了,你今儿好歹是客人,我命庖厨做一桌好菜款待你。”
“我去大理寺寻你,不见你人便走了。本想着留京还有几日,待你有时间了我们兄弟二人再重聚也不迟。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家书催我回金陵,不日我便要启程了,要带的话还未传给你,我怎好先离去。”
应祉见好友脸上骤然严肃的神情,隐隐间有不好的事,“你说吧。”
段含征先是问了句:“邢三与邢七不在?”
应祉疑惑地摇头,“他二人此时应该在大理寺还未回来。”
“那我便先与你说了。驼岭一战中,邢二……身中敌军数箭,不治而亡。”话音方落,段含征便瞧见应祉随即萎靡下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