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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戏里(78)

李崇润闷顿许久,终于忍不住问:“谢将军往后做何打算?”

他口口声声誓死复仇。

可李崇润觉得,他亦有难以割舍之人。

不像是义无反顾的姿态。

谢世渊果真没有像从前那般立即笃定地回答要复仇。

人就是这样,若是谢家刚被灭门时,他恨不得立即生啖仇人血肉。

可是耽搁了这么久,与俗世的羁绊日深,竟也会生出一些难舍之情。

那要如何呢?

将兵符献上,扶持李崇润。

等着他慢慢羽翼丰满,直到能与檀侯魏铭相抗衡?

不可能!

亲人罹难惨境历历在目,让那狗贼多活一年已是不孝不悌。

难不成要让他继续安享富贵、受八方朝拜,风光个几年再死吗?

谢世渊咬牙,决绝道:“某复仇之心不死,定要去檀州取贼性命。”

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李崇润将手搭在圈椅上,仔细端详他。

突然觉得,他和缨徽竟有几分想象。

那样憎恨、不舍、贪生、赴死的矛盾神情也曾出现在缨徽的脸上。

一瞬刚硬,一

瞬柔软。

他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森森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顷刻间袭满四肢百骸。

谢世渊见李崇润沉默,忍不住叫他:“都督,不知谢某所请,意下如何?”

李崇润如梦初醒,皱眉看他,“谢将军,在你们的心里,我就这么信不过吗?”

他乖张过,阴狠过。

可若非缨徽三番五次抛弃他,总是在重要抉择时舍弃他。

他又何至于此?

难道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错吗?

谢世渊不料他这样说,倒是无措。

斟酌半晌,才道:“不是信不过,只是……人之将死,总是期望将最好的留给至亲。”

他微微垂首,眼眶不自觉红了,“谢氏已经没有人了,就让葡萄替我们,好好地活下去吧。”

李崇润说:“她会好好的。”

四目相对,都是聪明人,已毋需明言。

谢世渊走后,李崇润坐在花厅里自斟自饮。

蓦地,看向隔扇,“徽徽,人都走了,你要愣在那里到几时?”

缨徽这才拖着曳地裙纱,慢腾腾地从隔扇后走了出来。

她曾经以为,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分离的几年里,阿兄成了亲,有了孩子。

已与她渐行渐远。

可是刚才听他要用誓死守护的兵符来换给她一个正妻之位。

听他留遗言一般恳求崇润善待她。

她恍然发觉,其实一切都没有变过。

谢家人一直都倾尽全力、别无所图地爱她。

哪怕彼此之间毫无血缘。

这份爱,真是她此生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

缨徽不语,只有清泪划过。

李崇润盯着她,问:“你是不是想过,要替谢世渊去檀州报仇?”

缨徽深吸了口气,缄然不语。

李崇润从圈椅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气愤中含着幽怨:“韦缨徽,你是我的妻,是莲花的母亲!”

缨徽倏然抬头,双目通红:“可是我从哪里来?未见得我生下来就是谁的女人,谁的母亲!”

这副戾气毕现、蛮不讲理的模样,倒像回到了从前。

李崇润一怔,情不自禁想要抚摸她的脸。

挟掉她脸颊上肆意流淌的泪水。

被缨徽偏头躲开了。

她穿着红绫襦裙,纤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竭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她轻声说:“我知道的,我是莲花的母亲,要对她负责。我的心很乱,七郎,对不起。”

不是真觉得对不起他,只是没有力气与他争吵。

李崇润当然知道。

他读懂了她脸上的疲倦,闭了闭眼。

在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快步离开。

当然,要加重守卫,特别是贴身的侍婢,换上几个军中的探子。

日夜看管住缨徽,绝不让她做那等离谱的事。

等缨徽察觉到李崇润对自己的监视时,已经是五日之后的事了。

檀侯派出的宣抚使孟天郊要回檀州。

李崇润在瀛台设宴践行,文武朝官作陪。

酒过三旬,孟天郊趁着酒劲,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郎君,“苏参军擅剑,我见都督身边的中郎将很是不俗,不如让他们两个比试比试。”

他所说的中郎将就是裴九思。

而他身边的郎君,是前几日檀侯派来的录事参军苏纭卿。

三州战乱不休,匪寇不绝。

檀侯担心孟天郊出意外,特意派了苏纭卿带兵来接应。

而这位苏参军,在檀州司纠举六曹。

虽为降将,但仪表赫赫,文采斐然,又善逢迎。

是檀侯魏铭跟前的红人。

缨徽躲在瀛台里的一座瑶楼里。

以穹柱遮挡身体,看着这场热闹的宴席。

如今看似平静的局面下早已成了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只是想来看看。

那个妖魔般恶毒的檀侯,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也许这些人,日后就是阿兄和她需要对付的。

白蕊和红珠帮她,又以莲花做掩护。

这才躲避过李崇润的耳目,偷偷溜了出来。

听到“苏纭卿”这三个字,缨徽不自觉屏息。

然后轻轻探身,想要看一看他。

他约莫二十五六岁。

身着赤锦襕衫,远远望着,肩背平直。

颇有些朗月清风的隽永。

扶风苏氏,是燕燕的夫君。

在谢氏灭门后,他投奔了檀侯。

苏纭卿闻言起身,笑着说:“裴将军是李都督心腹,我这等微末小人,岂敢与之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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